「這是怎麼回事?」玥儀幾乎是氣急敗壞地問著。「武虹,我不在家的時候,少主是怎麼了?」
「您不在家的時候,少主幾乎寸步不離書齋,他一直很想念您。」
「那為什麼我才剛踏進家門,他就反常了呢?他平常不是這樣愛哭、愛鬧的孩于呀!」
「少主他是……他是……」武虹咽了好幾口口水後,「少主听說了。」
「別打啞謎,什麼听說了?他听說了什麼?」
武虹看了一眼玥儀大小姐又看了,一眼她身後那嚇人威嚴的高大男子,「外面的人都在談論著大小姐您和他的事,少主人全都听見了。他很不高興,一直想為大小姐的名譽和清白,討個公道。」
玥儀恍然大悟,同時也痛心的閉上雙眼,她該料到總有一刻,要面對這個現實問題,姬毀不可能永遠被瞞在蚊中,他年紀還小,無法了解所謂的一時之計,也無法了解她與風之間所協議的方式。
懊怎麼解釋,才能讓姬毀曉得她是以一時的名譽換取衛國的一線生機呢?
突然間武虹跪倒在地,一面自掌嘴巴說;「大小姐你打我、罵我吧!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多嘴長舌,我如果不說的話,少主就不會知道也不會難過了,對不起!都是我的不是。你盡避打我、罵我好了。」
制止武虹那打得紅腫的巴掌,玥儀拉她起來說︰「這樣做有什麼用處?先把少主找到才是,重要的是少主。」
「是、是!」武虹領命帶著一小群家丁,往姬毀跑開的方向追去……
笙歌繞粱不絕,薰香裊裊,身著華裳的侍兒們一排排站立著,或拉扯著羽扇或調弄著樂器S,衛國王宮六苑深宮內的招仙殿上有著如夢似幻的歌舞表演,但在這一片寧祥的氣氛間,卻有一個人的情極端的憤怒……
「氣死我了,還敢給我臉色看,我這輩子從沒受過男人這麼大的屈辱!」昭姬已回到自己的寢宮中,這招仙殿正是她平日用來操縱衛朝風雲的活動之所。今日受辱的種種場面,她還氣哽胸臆,難以下咽。
「桂羅,你倒是給我出個好主意來!看我該怎麼整治那兩個目中無人的狗男女,讓他們吃點我的苦頭,教他們明辨是非厲害,別再做個擋路狗了!」
「是,昭姬夫人。」桂羅伏下首去,恭敬的以阿諛的聲音說︰「卑職早巳經替夫人想好一個計謀了,此計不但是一石兩鳥,破壞了姬那兒的計劃,還能讓夫人順利完成‘那邊’所交代下來的使命。」
「那就說來听听。」
「是的,卑職斗膽。」桂羅微笑露出那口缺了角的牙說︰「請夫人以為懿公慶祝鶴鳥生辰為由,將姬以及風公子請到宮中參加晚宴,同席座上還將列席著幾位不速之客。」
「噢?那麼這幾位不速之客又要怎麼樣呢?」
別羅得意的一笑,「這幾位不速之客就是我們要破壞衛國王朝的最大法寶。宴會上夫人將會欣賞到一場天翻地復的好戲!保證不會讓夫人失望。而且還可趁此機會,一探風的實力虛實。」
「你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啊!」昭姬不地揚高眉頭。
「嘿嘿,夫人該不會忘了還有少將軍勉島這個人D巴?」
「勉島?」昭姬一震,想起她也曾垂涎過此人,只是他眼高于頂,說什麼千人草鞋的女人他才不要!憤怒的她當然玉手一揮,發揮君王枕邊人的功用,教他去邊疆最吃緊的地方,戍守與狄人交界的疆界去了……
對了,過去他好像拼命追明姬追不上,還曾傳為笑話。傳說他一連十天求見明姬,天天都被她用一首詩給擊退。一個能擊敗敵人數千大軍的少將軍,卻無法擊開明姬的心門,多少人都曾笑話過他。
「勉島和這有什麼關系?」
別羅極其陰險地笑道︰「關系有沒有,就要看夫人您、的手段高不高,如何游戲?如何挑撥了。」
昭姬憤怒的面孔轉化為笑容,不止聲地大笑著。「好呀,好呀,桂羅你真是聰明,算奴家沒有白疼你了!」
「能讓夫人高興,是桂羅最大的心願。」
「怎麼樣?找到了沒有?」自坐墊上一躍而起,匆匆跑到門前看著武虹的她,緊張的問道。
「全都找遍了,可是府內外都看不到少主人的影子。他可能藏起來,故意不讓我們找到的。」武虹柔頭喪氣的說。
玥儀皺緊眉,毀兒從來都不是個頑皮的孩子,除非他這次真的發怒,決心不讓人找到他。他很聰明,足以躲過這些手腳俐落的奴僕們,藏在某個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之處。毀兒啊,難道你打算一輩子不再見姨娘嗎?
這個念頭招來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玥儀扶著額頭微晃了晃,一雙強有力的手迅速的撐住了她。
「小姐需要休息一下,她的寢室在哪兒?」風威嚴的發號施令,問著兩旁服侍的侍婢們。
「不、不用,我很好。只是一時頭昏而已。」她輕微地掙扎著,不能讓他就這麼光明正大的接掌了她在家中的地位,儼然以她的主人自居了。
風不顧她的反對,輕而易舉的攔腰抱起她,「你需要休息。累壞了,對誰都沒有好處,听話!」
她想反駁,但周遭眾多耳目在旁,他們的一言一行很快就會被敵人探知,她不能冒這種險暴露底牌。她只得內心幽嘆一聲任由他去。
穿過兩側的回廊與一座小小的天井花園後,座落在姬府的西廂,一座精雕細琢的兩層華閣,就是玥儀平日起居的香閨。本來這是男子禁地,向來都布置重重森嚴的護院家丁,今日風卻大大方方的抱著香閨的女主人,踏進她的屋內。
綁樓彌漫著陣陣幽香,那是混了多種龍涎、花草香氣特制的沉香,玥儀喜歡它那獨特的清心鎮神的氣味,總是命人不時更替著。而他卓越不群的男子氣息,融人這非常女性化的閣樓,竟然創造出一種心蕩神馳的迷人感受。
玥儀那顆飽嘗誘惑的心,又再度不受克制地激動起來,若不是長年堅守的道德與潔身自愛的習慣,她恐怕早巳忍不住自動投懷送抱了。「可以……放我下來了吧?」。他不置可否,雙手緊抱著她,舉目四望她的香閨。
「和我所想的不太一樣。」
「怎地不同?「
使壞地一笑後,「你不是個冰山美人嗎?既是冰山就該住在冰宮內才對!」
被他這麼取笑玥儀不禁怒瞪他一眼,大力反抗著,「放我下來。」
「等到了臥室我自然會放你下來,你睡的地方在哪兒?」
「你……別太過分了。」
置若罔听的他,如閃無人境般地,自在的走人她的後廂房,嚇得里面正在打點書齋的貼身侍兒個個驚叫著。一見不是睡房,他又退了出來,像要繼續莽撞的找下去,玥儀只好又急又氣的投降了。
「在樓上。」
他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跨大步踩上階梯,一點也不覺得她是多大負擔,輕松地來到二樓。整個二樓的景致與下方起居間的設計完全不同。這是完全私密的女性空間。專門為了取悅玥儀自己所擺設的。
柔軟的床榻擺著好多個輕軟的小枕,自天花板結集而下的垂帳層層幔蓋,提供了足夠的隱蔽,一張矮琴、兩扇屏風,迎著洞開的前庭窗台,飄進了陣陣林園氣息,白日。的綠蔭到了傍晚轉成了滿天星斗的好景觀。
沒想到她最喜愛的地方,今日會闖進一個魯莽男子,玥儀滿面通紅的看他眼尖地沒放過擺在角落的棋盤、一盒解饞的糖,以及幾件掛在屏風上的衣裳。
「看樣子你的侍兒有點偷懶,竟然沒替你整理房間。」他評道。
「現在可以放我下去了吧?」
「我沒听見‘請’這個字。」
「請放我下去。」
嘻嘻一笑,他松開手,玥儀連忙也松開抱著他頸項的雙手,贏得他一個暗嘲的眼色後,終于再度腳踏實地。
「我是絕不允許有人擅闖我的寢室,就連侍兒沒有我的命令也不會上來。所以這房間一直保持我離開時的原樣,正代表了她們很守規矩。」她拉整衣裳,「多謝你關心的送我至此,我會命人帶你到你休息之處——」
「我已經到了我的休息之處了。」他截斷她的話。
她先是一愣,接著領悟。「你不可能想在這里……」
「經過昨夜你還是這麼害羞嗎?」他歪頭笑笑,「過來這兒。」
玥儀皺著眉頭正想大聲地反叱,要他收斂一點行逕,卻見他無聲地以口形說了幾個字︰屋內還有別人。她半信半疑的走向他。他的手不過剛落到她肩上,勾起的連串反應卻迅速得連玥儀自己都弄不清怎麼一回事o…。…
「不許你踫姨娘!」簾帳內沖出一個瘦小的身影,銀芒閃過,瞬間就撲到風的身上。
玥儀被風大力一推,跌坐在地,恰巧正面迎上了意欲,刺殺他的姬毀,兩人過手兩三下,姬毀的刀便被風奪下,,擲到屋外去了。但姬毀並沒有因為這樣,就放棄殺他的決心,他不奮力拳起硬掌,霍霍揮舞向他。
「我要殺了你這個玷辱姨娘的惡人,任何欺負姨娘的人,我都不會放過的。我要保護姨,你休想再踫她半根汗毛。惡人!」
沉著應戰的風自然不會把姬毀的繡腿花拳放在眼中,對于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來說,他這個敵人不是姬毀能應付的。果然,不出三拳,風已經把他雙手反扳于後,壓到牆上制住。
「你殺了我好了,你殺了我,我就要化成厲鬼來找你報仇!」只剩嘴巴還能動的姬毀,拼了命的罵道。
「不能傷他,風,快住手。」玥儀回過神來,上前勸說︰「你住口,毀兒,姨娘的事休莫要你管。」
「我、我、我不認你做姨娘了!」姬毀激動的哭叫。
「毀兒,你胡說八道什麼!」玥儀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她握緊掌心,「你曉得姨娘是為什麼這麼做的?」
「如果你想做個藹婦,別把理由扯到我身上來。這與我一點關系也沒有!」
小孩子任性的話刺得玥儀體無完膚,她痛心疾首的退了兩步,「好,好極了,原來姨娘這多年來在你眼中,不過是個無恥藹婦。」、許是知道自己話說過火了,姬毀安靜下來,他悔恨的眼楮不住的飄向玥儀,但她已痛心得無法看見。她掉過頭去,暗自垂淚。
「這小子交給我,行嗎?」風一手反拽著他的雙臂一手提起姬毀的衣領。‘已不知如何是好的玥儀只能點頭任由他去。
架著不斷掙扎的姬毀,風與他下了樓,逕往外頭漆黑的林內走去,直到深處確定兩人獨處後,風才一把放開他,姬毀一跌到地上,立刻又撲上前去要找他拼命。風依然輕易化去他的攻勢,采取守勢的他,光是移動就能讓姬毀打得筋疲力竭了。
「起采呀,你不是要取我的命嗎?跪坐在那里,勝利就會來嗎?」風見他沒有力氣時,微笑地諷道。
奮起最後一絲力氣,姬毀撲了過去,但跌到風的身上,發出的拳頭就連蚊子都殺不死。緩緩地頹倒在地,他于知道自己是絕殺不死風的時候,無助與氣憤的淚漸漸涌出。
「不許哭。」風冷斥,「一個身為未來國家所有者的人,沒有哭的資格。」
這句話讓姬毀一抖,止住了。他抬起那淚痕斑斑的小臉,嚇地望著他……「今天你已經見識到力量的差別了吧?一個強國與弱國之間也是如此,你如果希望衛國不再陷人任人宰割的困境,未來當你做為一個一國之君的時候,你要怎麼領導你的宰相與將君下屬們,用眼淚嗎?」
姬毀的臉上不再是驚嚇,而是自殘酷現實中體會到真。理的大徹大悟。
「連身為一個弱小如你姨娘的玥儀小姐,都能拿出勇氣面對眾人責難,也要完成捍國衛土使命。相形之下,你難道不自慚嗎?你站到她的敵人身邊去,同聲指責她,這樣對嗎?沒錯,我能諒解你想保護自己姨娘的心意,但在保護別人之前,同時也先掂掂自己的斤兩,做不自量力的事就罷了,拖累別人算什麼英雄好漢呢?」
「我沒有拖累別人。」
「沒有?」風冷冷一笑,「那麼全府上下都是白忙白混一場了?」
姬毀無話可說。
「逞英雄很簡單,要如何做一個令人敬佩的英雄絕不是那麼容易的。而你,除了這種華而不實的英雄外,更要做一個明君、睿王,要統治整個衛朝。」風搖搖頭說︰「算了,我看你領著你的姨娘找個荒山躲起來好了,你根本無力擔起這個重擔。」
「我——」
「你什麼?你可以嗎?你有勇氣辦得到嗎9」。、「我辦得到!」姬毀怒叫。
風淡淡的揚眉,「記住你此刻的話。」轉身,他舉步高去。
「等一下。」姬毀在他身後叫道︰「你給我站住,我命令你站住!」但風並沒有因此而停下腳步,所以姬毀只好以最大的聲量叫道︰「等我當上衛王後,我一定會要你為姨娘的事做個交代的,一定!」
「等你向我證明你有資格做衛國的國君再說吧!」風回道。
只能看著他離去背影的姬毀,緊緊地握起雙拳,忿忿地看著這位出色的敵人,以他還沒有能力挑戰的氣魄,瀟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