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尤其對一個年輕氣盛的十九歲女孩而言。
一連數日,杜采芩天天都被迫听尉壬楓的咆哮,再彎腰,爬高的找他的「暗器」,還得出去「覓食」,有時也得陪他外出,這算不算巡場子,她是不懂,但她絕不是惟一的保鏢,不管是到酒店或工地,甚至港口看進出口貨品,他們身後總有紅毛仔、文守義及兩名幫里兄弟。
總的來說,她覺得自己根本是花瓶,更扯的是,尉壬楓還指示會計部每月底都須匯兩萬元入她的戶頭,這筆錢是供她自由使用的,此外尚有八萬元是償還那筆五百萬元的借款,也就是說她的月薪竟然有十萬元!
她覺得好不實在,像在佔人便宜,她老爸生前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無功不受祿」,所以他不收賄、不欠人情,活得坦蕩。
但當她向尉壬楓反應時,他卻連答腔都懶,時間一久,她對他愈來愈不耐,甚至直接嗆起他來。
「你確定是我父親的朋友欠你錢嗎?我的感覺怎麼不是如此?」
不意外的,尉壬楓還是沒理她!
無論她如何追問,他就是充耳不聞,逕自低頭批閱文件,好像把她當成隱形人。
自討沒趣的杜采苓將早餐重重放在他桌上,拿起自己的那一份,坐在沙發上邊瞪著他,邊惡狠狠的啃著三明治。
「吃慢點,小心消化不良。」他沒有抬頭,卻突然冒出了這句話。
正在大口喝飲料的她聞言被嗆了一下。他該不會除了變臉、射飛鏢之外,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絕技吧,例如……頭上長眼楮!
她嗆咳得眼淚都擠出來了,正在手忙腳亂的從包包里翻找面紙,一只大手遞過來一條折得整整齊齊的手帕,另一只手還輕輕的拍撫著她的背。
杜采苓接過手帕擦擦嘴角和眼角,順了順氣,突然想到——
「我跟你很熟嗎?干麼隨便模女孩子的背,還有,你一個大男人用什麼粉紅色小手帕啊,怪惡心的,還你。」她嫌惡的把東西塞回他手上。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尉壬楓隱忍著不爽的情緒,硬是將手帕擠進她的包包里。
「不用還了,本來就不是我的,你收著吧。」
「款,你干麼——」
「叩叩!」響亮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話。
辦公室的門開了,進來的是王高人。
她認得他,他是尉壬楓的表哥,雷堂堂主,是風雲幫里她最不喜歡的一個人,雖然長相不錯,但脾氣不好,比尉壬楓更有架子,而且眼神總是邪邪的,讓人感到不舒服。
「哎呀,我是不是打斷了什麼好事啊?」他笑得很曖昧。
看到他邪惡的眼神直盯著杜采芩看,尉壬楓黑眸一冷,自沙發上起身,以眼神示意她離開。
連「出去」兩字都省,真是夠了!她雖然不喜歡王高人盯著自己看,但更氣尉壬楓的眼神指示,她一臉受不了的拎著早餐出去。
「怎麼每次我來,你就把她叫出去?」王高人走到表弟面前,神情有點不悅。
「不要動我的人。」
「原來她是你的女人,我就說嘛,你哪要保鏢?溫床的女人倒是需——」
僅僅是眨眼間,一支筆尖銳利的鋼筆突地來到他的左眼前,他臉色一白,倒抽了口涼氣,再也不敢移動分毫,因為筆尖離瞳孔的距離只有0.1毫米。
他嚇得連眼楮都不敢眨,猛往喉嚨里吞口水。「千萬別亂來啊,這是眼楮——」
「就算你是我表哥,但嘴巴不干淨,我也不敢保證這支筆會不會全戳進你的眼珠里。」
王高人讓尉壬楓那雙冷冽的黑眸盯得心里發寒,他又吞咽了口口水,雖然胸中畏懼的同時也有怒火,但他卻不敢回話,他相信若真的激怒了尉壬楓,自己的左眼真的會出事,這個狠家伙沒啥人性的,他看過他太多惡行了!
尉壬楓面無表情的收回了鋼筆,坐回真皮辦公椅,冷颼颼的盯著他,他相信他沒有膽子動杜采苓了。「有事?」
「沒——沒有!」他還在喘氣呢,「只是來看看走走,剛剛到你老頭那兒,他辦公室里沒人。」
「他出國一陣子了,今天下午才會回國。」
「好,那——我回去了。」
王高人轉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留,他來這一趟,原本是想跟老頭談副幫主的事,幫主之位他當然也想坐,不過有尉壬楓在前頭擋著,他是沒機會,但那個大家都很挺的文守義跟他們半點血緣都沒有,他當然要爭到底!
他邊想邊走出辦公室,卻見他的兩個手下還傻愣愣的凝睇著杜采苓那個純淨的靈秀美人,他火大的各敲他們的頭一記,三人快步離開。
透過敞開又慢慢自動關上的門,尉壬楓看見辦公室外的一幕,只見一群兄弟們圍著杜采苓,她和他們有說有笑的,還大剌剌的把手搭在紅毛仔肩膀上,他一股無明火頓時冒了上來。
罷剛自己不過是好心幫她拍背,就引來一記白眼,她對他說話時也總是沒什麼好口氣,可是面對外面那些和她非親非故的人,卻能談笑風生,好像跟他處在這個空間里,對她說來有多苦悶似的。
或許她已經忘了以前的事,但至少也該認清自己目前的身分,她現在可是他的貼身保鏢,竟然撇開他這個「被保護者」,跑去和別的男人打情罵俏!
不甘被冷落,怒極的他壓根忘了剛才是誰要她出去的,按下內線鈕直接大喊,「杜采苓,你給我進來!」
不一會兒,板著一張臉的女人走了進來。
「有什麼事?」干麼像吃了炸藥一樣大呼小叫的?
「我只是讓你出去吃早餐,不是讓你跟一群男人鬼混!」
「我跟一群……」她難以置信看著臉色陰沉的他,「你有沒有搞錯?那些都是你的人,別忘了我為什麼會在這——」
「去給我倒杯咖啡來!」他很霸道的打斷她的話。
可惡的霸道男,她的話還沒說完呢!
她氣呼呼的到茶水間倒了杯咖啡給他,但這家伙竟然又對她不理不睬了。
「尉壬楓,」她走到他身邊抗議,「這份工作真的太無聊了,我什麼都不必做——」
他突地抬頭,兩道冷芒射向她,杜采苓莫名的噤口,卻見他又將目光放回手中的企劃案上。
「你買早餐、收拾辦公室、又當傳話筒,這些不是事情?」
做這些事不必月薪十萬吧!「你請我來是當保鏢吧?可我這個保鏢怎麼無用武之地?」
「那得牽涉到黑幫恩怨的場子才用得上,我是念你年紀還小,想讓你多活幾年,還是你已經要試試了?」
她擰眉。她當然不想,誰不知道那得動刀動槍?但是,這種類似小妹的工作領十萬元薪水,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對他有什麼「特別服務」呢。
「領高薪是因為職業風險高,這一點我很清楚,我不想欠你人情!」
言下之意很清楚了,他挑眉瞥她一眼。「我記下來了,找一天,我會讓你去見識見識。」
丟下這句話,他專心在工作上,反而是回到沙發上坐下的杜采苓有些緊張。她是不是自找麻煩了?
此時,尉壬楓的得力助手文守義走進辦公室,禮貌性的跟她點個頭後,走到尉壬楓前面,將一封傳送到他手機的伊媚兒給他看。
「這老頭又在玩什麼把戲?閑不下來?」尉壬楓話雖這麼說,不過對老父傳媚兒給各分堂堂主,約大家明天上午到他家茶敘的事,卻好像早已知情,神色如常的看著文守義道︰「你就照著老頭的意思去做。」
「是。」
他的眼神突地越過他,看著無聊坐著的杜采苓,「再去幫我換一杯熱咖啡來。」
她不甘不願的上前,拿了那杯連動都沒動半口的咖啡就往後面走去。
「總經理,你確定要繼續以這樣的方式將她留在身邊?」文守義小小聲的問著。身為尉家心月復的他,自然知道許多內情。
「她的事,我自會處理。」
一雙黑眸沉澱思索著。現在正值非常時期,這已是最好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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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在陽明山獨棟別墅里,尉佘神清氣爽的迎進各分堂堂主到客廳茶敘,尉壬楓則坐在父親身邊,文守義、王高人、紅毛仔等人也都在座。
基于每個人都愛听好話,因此,為了拍老幫主的馬屁,好多點機會入主副幫主之位,王高人可是努力的吹捧未來的新幫主,「表弟超群絕倫,又是企業鬼才,我想風雲幫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有能力坐大位。」
除了他之外,一些有心的分堂主也紛紛出聲贊許。
「外面道上的,只要听到總經理的名號,個個都露出敬畏之色,總經理上位後,我們在外面肯定更吃得開了。」
「沒錯,總經理一表人才,還是名校的企管碩士,他上位,我們心服口服,絕對效忠到底。」
王高人不太開心的看著這些發表言論的堂主們。這些人也不秤秤自己的斤兩,妄想跟他搶副幫主的位子?!
听到他人贊美自己的兒子,尉佘自然是笑得闔不攏嘴,笑呵呵的說出驚人之語,「大家都對風雲幫有功,怎麼好就這樣把幫主的位子傳給壬楓,對各位在座的兄弟們太說不過去了。」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
紅毛仔擔心的偷偷注意尉壬楓的表情,他臉上並無任何波動,就連那雙深邃的黑眸也看不出任何情緒,困惑的再看向文守義,怎麼他也沒啥驚愕表情?
「守義,怎麼說?」眾人議論紛紛,他也趕忙問這個麻吉好友。
文守義眸中一閃而過一道奇異復雜的眸光。「我當然是挺總經理。」
「對對對,我也力挺老大。」紅毛仔用力的拍了胸脯一記。
兩人相視一眼,目光再看向王高人等人,他們相信老董這出人意料的一席話肯定搞得他們心癢癢、躍躍欲試。
「好啦好啦,大家吃東西吧,這件事我會好好想想的。」
尉佘的目光與兒子的相遇,一道幾難察覺的詭譎笑意在兩人眼中迅速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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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杜采苓跟在尉壬楓身邊也有好一陣子,她漸漸模清楚他的脾氣與好惡,慢慢的,底下的人有事要報告,也會透過她轉達,當他火爆脾氣一來,準備拿人當鏢靶時,她也總是適時的出現搭救,底下那幫兄弟都非常佩服她搞定老大的功力,她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已經僅次于文守義,即使她的年紀比他們都小,但大家仍尊稱她一聲「杜姊」。
她也漸漸對尉壬楓改觀,雖然有些不甘願,卻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面惡心善的好人。
由于幫中兄弟背景復雜,有些人還是狗改不了吃屎,又做了些偷雞模狗的事,他在嚴厲斥責外,仍會給他們機會改過自新,在工作上,有人能力不足,三番兩次的做錯事,他雖然吼聲連連,可也會派人輔助;另外,兄弟家中出事,眼看就要全家流落街頭,也是他私下給他一筆錢去安置家人。
這些事,令她不解與困惑,這樣的尉壬楓,怎麼可能會將她賣到酒家接客……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讓她不再懷疑這個可能。
這一天,在她順利解救一名閃飛鏢閃到只差沒躲進尉壬楓桌底下的兄弟後,她一如往常的將列印的文件與早餐放在他桌上便要出去,因為她發現他的表情異常森冷,令人看了頭皮發麻,她覺得自己還是閃遠一點的好。
「你曾說過要看看黑幫恩怨的場子?」他語氣平淡的說道。
「咦?」她立即停下腳步,詫異的回頭看他。
「今天你可以去開開眼界,雖然仍用不上你的手腳功夫。走吧。」她遲早要知道在他背後那個黑暗的世界。
「呃,可是——」她還想問清楚點,但他已越過她,出了辦公室門。
霸道的家伙!她連忙快步跟上去,這一趟,文守義,紅毛仔等亦都隨行,他們一群人陸續上了幾輛車,約莫半小時的車程後,他們抵達林森北路一間尚未開門營業的酒店。
杜采苓不解的跟著尉壬楓推門而入,又回頭看了神情同樣陰狠的紅毛仔及文守義一眼,她忐忑不安的再回頭往前走。
這間幽暗的店內只在櫃台開了一盞昏黃的小燈,一名西裝筆挺的酒保站在那兒必恭必敬的朝尉壬楓行禮,但他連瞧也沒瞧酒保一眼,逕自快步往前定,經過了一個長廊,來到盡頭的一個房間門口,文守義先行上前將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兩名風雲幫的手下,還有一名她並不認識,可長相相當俊逸的年輕男子。
他的手腳被綁在椅子上,嘴巴被塞了塊布,一雙恐懼的黑眸先是看向她,然後落在眼神冷峻的尉壬楓身上。
一干幫眾排排站在尉壬楓的身後,她想走上前,卻被文守義拉著,他跟她搖搖頭,她隨即明白的跟著他退到尉壬楓身後。
一名手下在尉壬楓的目光示意下,上前拿掉男子嘴巴里的布。
「我沒有背叛你,總經理,我沒有——」男子立即激動的大喊,臉色是嚇人的慘白。
「沒有?!」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你半夜三更不睡覺,開了大老遠的車子到黑漆漆的海邊,還找了天海幫的何堂主一起看海,難道是在搞Gay?!」
男子原已蒼白的臉在瞬間更是化成一片死灰。天,他竟然被跟蹤了,但他打死都不能承認自己是天海幫派來臥底的,那只有死路一條。
「我沒有,到底是誰冤枉我?我何田對你忠心耿耿——」
「有沒有,馬上就知道了。」
他冷冷的回頭看了文守義一眼,他立即上前將一排蝴蝶刀拿上前來,同一時間,何田也被移動到靠牆的地方,嘴巴再次被粗魯的塞進一團布,他驚恐的拚命搖頭。
「他要干什麼?!」杜采苓莫名的感到頭皮發麻,有些害怕的看著尉壬楓。
文守義低聲跟她解釋,何田是潛伏在風雲幫的臥底,日前偷走了一筆交易的資料交給天海幫。
然而,風雲企業損失的不只是那筆上億元的交易而已,還有目擊他跟天海幫接洽的三名兄弟,雙方打了起來,但寡不敵眾,三名兄弟被抓,被綁了炸彈像炸魚似的扔進海中,死無全尸……
杜采苓听得臉色發白,黑幫惡斗雖是冷血,可更令她心驚膽戰的是尉壬楓的表情,他像是要將何田千刀萬剮似的,凝重得嚇人。
突然間,一把蝴蝶刀從他的手中射了出去——
「唔……」何田發出痛苦的申吟,那把刀精準的射中他的左耳。
災難尚未結束,一把把蝴蝶刀「咻咻咻」的從尉壬楓手中射出,分別在何田的右耳、肩膀、胸膛、大腿劃出一道道血痕,每個傷口都流出駭人的鮮血,何田拚命的扭動,也不停的發出痛苦哀號。
杜采苓看得心底直發寒,忍不住大叫,「他不是箭靶,你太殘忍了!」
「殘忍?這還只是小兒科!」
一個嗜血的冷酷眼神,兩名手下從外面扛來一個裝了半桶水的泡澡浴桶,緊接著,他們將何田連人帶椅以倒栽的方式扔進去,那半紅水在瞬間被染紅。
瀕臨死亡的何田痛苦掙扎,被綁在椅上的雙腳狂踢,一直到幾乎停止了動作後,幫里的人才將他拖了出來,扯掉他口中的布,只見他拚命的喘氣、咳嗽、呼吸。
她難以置信的瞪著尉壬楓,面無血色的問︰「你怎麼能這樣輕賤生命?」她想吐了。
「他還沒死!」他一臉冷硬的走到何田面前,抽出他左耳上的那把刀,再將沾了血的刀子移到他那張英俊的臉上。「我的兄弟被你炸成碎片,你怎能還有一張完整的臉?」
何田臉色刷的一白,以極其恐懼的眼神看著恍若死神的尉壬楓。
而杜采苓更是嚇得猛抽涼氣,一顆心都揪緊了。
「我很好奇——」尉壬楓露出了一個完全不見笑意的笑容,「活人生魚片不知是啥滋味?」
在他手中那把刀即將劃過何田的臉孔時,不顧文守義要她別多事的目光,杜采苓一把沖向前去奪走那把刀。
「夠了!」她真的看不下去了,「你這種殘酷的逼供手段太可怕了,你——你怎能這麼殘忍?!」
她的話語一歇,四周頓時跌入一片嚇人的沉靜。
文守義等人不安的看著老大那張冷颼颼的俊顏,個個在心中暗叫不妙,但杜采苓臉上並無任何懼意,冒著兩簇怒焰的星眸更是直勾勾的瞪視著尉壬楓那雙不見亮光的幽暗黑瞳,久久……久久……就在眾人都因屏住呼吸凝睇這一幕而快缺氧時
「哼!」
出乎意料的,尉王楓反常的並沒有大動肝火,只是怒哼一聲後,轉頭就走,這會兒,眾人這才敢喘個氣,大口大口的呼吸,也紛紛替她捏了把冷汗。
而她——咦?她人呢?!
「跟著老大走了。」文守義的心跳兩百,他真不知道那麼小的人兒哪來那麼大的膽子,敢在剛剛那種情況跟尉壬楓唱反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