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鬼才愛你 第9章(1)

丙然,病房內平凡無奇,王遠慮的繼母躺在病床上,睡顏沉穩,隱約可听見細微鼾聲。

對嘛,就是個平凡的婦人而已,她何必庸人自擾?

不過,鳳箏顯然放心得太早,頭頂上的日光燈突然啪滋一聲,不知怎地閃爍了起來,光線忽明忽滅,就連腳踩著的地板,也隱約有震晃之感。

鳳箏抬頭看看天花板,再看看王遠慮。

不祥之氣、不祥的預感,不會錯的,她雖看不見神鬼,但她知道,每回女乃女乃與母親收妖,都是這氛圍……原來不是小表,居然是妖嗎?

怎麼辦?她既不會收妖,也不能和王遠慮說這間病房里有妖,而且,與他繼母八成月兌不了干系……鳳箏手里的扇子捏得越來越緊了。

「只是燈壞了而已,等等我再通知院方來修理。」王遠慮與鳳箏對視一眼,渾然未覺她復雜的心思,他感受不到地板震晃,對光線明暗也沒有太覺奇異,陣光牢牢盯向病床上的人影,逕自朝那里走去。

「王遠慮,等我。」暫且不知該如何對王遠慮啟齒,鳳箏只得舉步跟上。

王遠慮停在病床畔,望著床上的繼母,眉心皺褶很深。

「怎麼會被綁成這樣?」繼母四肢皆被綁上約束帶,頭發散亂狼狽,看來十分蒼老,哪是他心目中那副美麗干練的母親形象?

「王遠慮,你別把那約束帶解開。」見他面露不舍,鳳箏提前打預防針。他縱然再心疼,但總是審慎、尊重專業。王遠慮回首,對著鳳箏苦笑。

「我沒——」話都還沒說完,病床上突然傳來一陣不尋常聲響,明顯有人在掙動……

繼母醒了?孫助理不是說打了鎮靜劑,才剛睡下嗎?藥效這麼快就過了?「媽?」王遠慮回頭,懷疑地喚。

才喊了一聲,繼母的眼楮驀然睜開,瞳孔異常放大,眼白全是血絲,忿忿瞪著他。

「王遠慮?又是你!」繼母認清來人,厲聲咆哮,聲音沙啞淒厲,幾乎不成人聲。

她四肢奮力地掙扎扭動,很有能夠從病床上掙月兌的態勢;她恨恨咆哮,每句對王遠慮的指責,王遠慮都听不懂。

「都是你!都是你當年不死,害我白白成了替死鬼,你若死了就沒事了,都是你!王遠慮,我恨你!」

「媽?你怎麼了?你在說些什麼?」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王遠慮被繼母吼得腳步僵凝,一時之間不知該上前探看好,還是該後退好。

對鳳箏而言,作這個決定容易多了,她唯恐王遠慮被繼母傷害,心中擔憂,想也沒想便沖過來拉他。

一踫到王遠慮,那股寒冷的感覺又來了,眼楮也看得更清楚了——

正對王遠慮忿忿大吼的並不是他繼母,而是一個藍面獠牙的厲鬼,面目猙獰、目露凶光,佔據著王遠慮繼母的身軀。

「王遠慮,別過去!」鳳箏牢牢拉住王遠慮手臂,美眸圓瞠,立刻將王遠慮往後扯,腦海中瞬間閃過幾千幾百個念頭。

是小表宿主?侵佔人身?小表有年紀這麼大的嗎?這只藍色的鬼看起來都跟她差不多老了……不對,那或許早已不是鬼,而是被各種權力、yu/望、貪念、不甘喂養而成的妖。

也罷,不管它是什麼,現在該怎麼辦?

上回面對蔡吳美淑時,她已然試過結印無效,更何況對方或許是比蔡吳美淑那種孤魂野鬼更難纏的妖,她還要再試一試嗎?

母親早不知雲游到哪個國度去了,況且現在向母親求救已經太晚……

逃?趁它行動受限,只能逃了。

于是,鳳箏二話不說拉著王遠慮向外跑,突然,砰地一聲,未掩的病房門扇在他們眼前被猛地關上,頭頂上的日光燈一明一滅,似乎閃爍得更厲害了。

鳳箏拚命拉動門把,門把文風未動,耳邊卻傳來一股冰涼惡寒的聲音。

「鳳家人?又是鳳家人?!」藍面厲鬼不知何時已掙月兌束縛,越過王遠慮,立于鳳箏身旁,在她耳邊吐出陣陣涼氣。

這個氣味、這個長相……它絕不會錯認。

「哈哈哈哈哈!」藍面厲鬼暢懷大笑,整個病房空間因此怪異扭曲;它轉頭瞪向王遠慮,猙獰不堪的臉容瞧來更忿恨了。

「王遠慮啊王遠慮,你究竟要靠鳳家撐腰多久?一枚鳳二指印助你避過被繼母拘提當小表的厄運,一個鳳家風水陣令你商場風光二十年……我道鳳家已經沉寂十年,再無傳人,于是利用你繼母對親生兒子樣樣不如你的忌妒之心,慫恿她說服你將天空塔安排在那處,精心壞你風水,詎料鳳家陣又被重新布起……哈哈哈!

你現在帶了鳳家人來,是想拯救視你如眼中釘的繼母嗎?不過,你找錯救兵,這個鳳五一點用處也沒有,來不及了,嘿嘿,我為你繼母奴役了大半生,現在她得听我的。」

鳳二?太女乃女乃?小表?指印?什麼繼母視他為眼中釘?什麼精心壞他風水?鳳箏臉上的表情與王遠慮的同等驚愕,可現在並不是弄清這些的時候。

病房空間扭曲震晃得厲害,不知被施了什麼妖法,儼然成為結界,恐怕已與外界斷絕聯系,得想辦法出去才行。

鳳箏無暇他顧,正想死馬當活馬醫,孤注一擲地念咒或結手印時,藍面厲鬼早她一步,伸手掐住她脖子。

「呼……唔!」它動作太快,鳳箏反應不及,空氣……快要沒有空氣,鳳箏伸出雙手,徒勞無功地想抓開頸項上的鉗制。

王遠慮看不見鬼,他眼里看見的就是繼母失控發狂、胡言亂語、精神崩潰,並且正在攻擊鳳箏。

「媽,放開她!」王遠慮拉開繼母,傾身護住鳳箏,身軀不知為何發出一道刺目紅光,絢爛一室,硬生生將藍面厲鬼震出王遠慮繼母體外,王遠慮繼母的身體如同斷線傀儡般倒下。

「媽?鳳箏,你還好嗎?!」王遠慮一手攙住繼母,一手扶住鳳箏。

「沒事……我……呼呼……哈……」鳳箏胸口急喘,不停吸氣,她的扇子一直因緊張被她牢牢握在手里,只是經過方才一番纏斗,扇柄斷去半截,劃破她掌心。

「可惡!又是鳳二,又是這道紅光……當我真不能奈你何……我今天倒要看看,是你鳳家聚在陽間的一口真氣厲害,還是我取了一魂一魄修行的道行更高?」藍面厲鬼齜牙咧嘴,不知在和誰喊話,語氣越發陰狠。

鳳二……它不停提起太女乃女乃,為什麼?鳳箏拚命喘息的同時,也拚命尋求月兌困的方法。

太女乃女乃,她最喜歡太女乃女乃了,太女乃女乃總是讓她坐在她的膝頭上,太女乃女乃的身上總有馥郁花香,太女乃女乃總是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著因看不見鬼而頹喪掉淚的她。

「箏箏乖,箏箏不哭啊,箏箏永遠都是鳳家的寶貝,繼承鳳家的姓,流著鳳家的血。」

「看不見鬼?那很好呀!太女乃女乃好羨慕你,哪天等箏箏長成一個漂亮的女孩子了,還能夠嫁給心愛的人呢。」

「沒有靈力?不能驅鬼?那有什麼要緊?太女乃女乃永遠都會保護你。箏箏啊,太女乃女乃告訴你,咱們鳳家受天命,掌草木生發之力,只要有我們在的地方,植物都會生長得特別好,只要有樹、有花……太女乃女乃就能保護你。」

「箏箏,這是太女乃女乃畫的畫,拿去做成扇子,先由女乃女乃和媽媽保管,以後再交給你,你要好好愛惜,知道嗎?」

是啊,那是太女乃女乃留給她的扇子,鳳箏垂眸,怔怔地望著手中扇面,腦海中迅速竄出某些念頭。

扇面上有樹、有花,她的手掌在流血,她身上流著鳳家的血……太女乃女乃會保護她……她為何從未想過,她或許有別的方法,能夠驅動鳳家靈咒?

「鳳箏?鳳箏你沒事吧?我去叫醫生。」王遠慮暫時將繼母安置一旁,見鳳箏神情飄忽,趕忙喚她。

他看不見藍面厲鬼,也听不見藍面厲鬼月兌離繼母身體之後撂下的狠話,他只知道繼母終于安靜下來了,而鳳箏似乎也被嚇壞了,他想照顧這兩個女人,想去請醫師來,卻不知房內有他看不見的敵人。

那真的只有零點零幾秒的瞬間,對王遠慮而言,只是一陣風呼嘯而過,在鳳箏眼里,卻是藍面厲鬼大吼了一句「別礙事」,五指深入王遠慮血肉,穿透他胸膛。

「王遠慮!」鳳箏尖叫。

王遠慮擰眉望向鳳箏的驚駭,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胸臆間卻感到陣陣劇痛;他沒有流血,卻比流血更痛,全身血液像被抽干似的,欲振乏力。

「你……」王遠慮昂藏的身影倒向鳳箏肩頭,嘴里驀然噴發一口鮮血,染紅鳳箏肩膀。

「你……你要好好的……」王遠慮踉蹌跌地,意識逐漸渙散,眼睫益發沉重,心中唯願鳳箏平安。

「王遠慮!」鳳箏撐不住王遠慮搖搖欲墜的高大身體,索性順著下墜力道,直接坐在地上,讓王遠慮枕著她大腿,急急探他狀況。

「哈哈哈!終于!終于讓我等到鳳二這指印潰散啊!原來,護你多年之後,將我震出宿主體內就不行了嗎?」藍面厲鬼猖狂大笑了起來。

「接下來該你了,鳳家毫無靈能的鳳五,你可知道,你在咱們鬼妖兩界,都是多麼大的笑話。」

驚覺王遠慮已然徹底暈厥,怎麼喚都喚不醒,鳳箏心急如焚,抬眸,忿忿地瞪視它。

她才不管她是誰的笑話!

太女乃女乃說她是她的寶貝,王遠慮說她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她再也不會花任何一丁點時間妄自菲薄、看輕自己。

她是鳳五,她毫無靈能,可她流著鳳家血脈,身負鳳家天命,一定有她目前能做、可以做,而且能夠做得很好的事!當初太女乃女乃曾留了蛛絲馬跡的線索給她,想在危急時刻護她平安,可她卻從未領會,如今她要放手一搏!

鳳箏因王遠慮受傷而怒氣勃發,扯動手掌傷口,將汩汩流出的鮮血抹在扇面上,斂眉閉目,再度誦起她從未成功駕馭過的靈咒,雙手結印。

「哈哈哈,你怎會以為你傷得了我?」藍面厲鬼張狂跋扈,放聲大笑。

鳳箏對它置之不理,逕自結印,毫無預警,她薄絲扇面上的花朵生出重重藤蔓,竄天遁地,朝藍面厲鬼直撲而去。

「縛!」鋪天藤蔓捆纏它一身,教它動彈不得,鳳箏驀然睜眸,眸光灼人,燦燦生輝。

翱妖索?

「你?怎麼會?」藍面厲鬼不可置信地瞪著鳳箏,渾身似被業火燒灼,疼痛難當,難以掙月兌。鳳五明明不具鳳氏靈能,眾所皆知……

「鳳二即便死了,鳳五即便平庸,破你一只區區小妖,綽綽有余。」鳳箏話說得滿,氣勢過人,可她懷疑她只能短時間困住它,並不能真正除去它。

那是太女乃女乃附在扇子上的力量,不是她的,她以血脈驅動,其實身體承載得十分辛苦,額角、後背全是冷汗。

胸口好悶,頭好重,整個腦袋似乎都在嗡嗡響……

但,她得撐下去!王遠慮以身體護她,她也得守他平安;不管是麻瓜也好、神棍也罷,她不在乎要當幾輩子,拜托,只要一回,只要這回就好,讓她能夠守護心愛之人。

鳳箏振奮精神,再度打起手印。

「破!」、「破!」……徒勞無功。幾番念咒、幾番結印,對手皆文風未動,而且隱隱有掙月兌態勢。

鳳箏喘息越發急促,視線漸漸無法對焦,全身都沒有力氣……不行,難道真的已經到極限了嗎?

她並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可王遠慮呢?王遠慮怎麼辦?鳳箏努力集中漸漸渙散的意識。

「哈哈哈哈!」看來鳳五不過爾爾,藍面厲鬼又再度猖狂地笑了起來。「跟我斗?不自量力!」

厲鬼瞬間掙月兌束縛,直沖鳳箏而來。

來不及了!鳳箏彎身,牢牢以身體護住王遠慮,無論如何,至少他得平安!鳳箏緊緊閉上眼楮,內心不斷祈求。

轟咚!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狂暴的震動!

發生了什麼事?這震蕩……難道結界被沖開了嗎?預期的攻擊並未落下,鳳箏緩緩睜眸。

「破!」一道聲嗓穿透震蕩。

「噫——嘰……怎、怎會……」藍面厲鬼瞬間在空氣中化作一陣黑煙,灰飛煙滅。

消失了?如此輕而易舉?誰?鳳箏不可置信地回頭探。

「五姑娘,對不起,我掰咖走得慢,來晚了,你沒事吧?」八寶拄著拐杖,一跛一跛的,旁邊還跟著足足高她一個半頭的鳳笙。

「八寶?鳳笙?」她一定是快死了,所以才會出現幻覺。

現在是怎樣?她鼎鼎大名的鳳五不會收妖,結果她的書僮卻會嗎?

五姑娘想什麼都寫在臉上,八寶馬上就明白了。

「不是我喔,是他!」八寶手比向鳳笙,趕忙撇清。「是他說你和王先生看起來都怪怪的,好像要發生什麼事,主動說要來找你們的。」

鳳笙?鳳笙會收妖?這並沒有比八寶會收妖好多少好嗎?鳳箏嘴角抽動。

算了,先別管這些了,既然眼下危機已經解除,鳳箏急急垂眸,睞向王遠慮。

「王遠慮?王遠慮?」她輕拍他面頰,再察看他胸口。

他胸前有清晰的五個黑印,面色泛白,呼息淺而急促,這里雖是醫院,但這並不是平凡人能治好的傷口;想起王遠慮昏迷前的叮嚀居然是要她好好的,鳳箏成串眼淚瞬間滴了下來。

「哭什麼?我可不記得我把五姑娘養得這般嬌貴。」病房內陡然傳來另一道聲音。

這聲音……鳳箏和鳳罜同時回首。

「四姑娘!」八寶早他們一步,喚出來人。

鳳宅大廳,雲游四海歸國的鳳四正在恨鐵不成鋼地教訓兒子。

「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能這樣硬著來,那小表藉著人魂與人魄煉成妖,縱然難纏,可也不成氣候,你直接將它打散,半點不留,現在好了,小表沒了,那一魂一魄也沒了,你要人家怎麼從病床上清醒?」

「關我什麼事?」鳳笙涼涼地掏了掏耳朵。

「不關你的事?施術的人是你,我明明有教過你取魄提魂,你也向來做得很好,你清楚該怎麼手下留情。」

「情什麼情?少了一魂一魄還是能活,她還是會醒,頂多就是被宣告腦退化或是失智而已,取童尸養小表這種有損陰德的控靈術都做了,這樣算讓她很好過了,你還要什麼情?」鳳筆十分不以為然。

「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得饒人處且饒人,還是……」鳳四直視兒子坦蕩蕩的雙眼,試圖幫兒子找理由。

「你不是真心那麼想的吧?你是怕鳳箏無法驅動那麼大的咒術,所以才蒙著頭硬干?」

「我才沒你以為的那麼好心腸。」鳳笙不以為然地嗤了聲。

嗤?她兒子居然嗤她?鳳家傳女不傳子果然是對的,鳳四徹底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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