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磊目前雖然自己卡大夜班,但總是加盟主,也是店長,為了掌握整個店面的情況,其他時間若有空,仍會到店里看看。
這個下午他一覺醒來,精神異常地好,略作梳洗後,決定先去填飽有些發餓的肚子,然後再去店里看一下。
一踏出電梯,就見一抹身影正要跆邊電梯門,他止步不動,定定看著她,誰知那抹身影像沒瞧見他似的,拖著步履經過他身側。
他就這麼沒有存在感?她老是要這樣忽視他?面色一凜,他淡掀薄唇。「喂,你該不會是被我大哥甩了吧?一臉苦瓜。」
垂著眼簾走路的何昀昀聞言,只覺這恆常帶著譏諷的聲嗓如此熟悉,但沒听進他說的話,她頓了一秒,沒有應他,隨即踏入電梯。
他居然——徹、底、被、漠、視?
葉磊一惱,再喚了聲︰「何昀昀,我在跟你說話。」
已踏進電梯、挨著牆面的何昀昀只是抬抬眼睫,無神地看著他,「葉先生,你剛剛在跟我說話?」
「這里除了你還有誰?我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他冷凜著俊臉。
「我剛剛沒听清楚,你再說一次可以嗎?」她看著他,軟軟的語聲有些虛弱。
「不可以。」他直接拒絕。
她點點頭。「那沒事的話,我先上樓了。」
葉磊半眯著眼看她。她似乎不大對,一雙澄透的眼珠子少了以往的明亮,總是柔柔軟軟的語聲也顯得有氣無力,她甚至連神情都很落寞,不會真的和大哥分手了吧?
見電梯門要合上,他想了一秒,干脆踏進電梯。「何昀昀,你是怎麼了?」他站在她身旁,瞅著她有些蒼白的側顏。
她只是眨了下眼睫,沒有說話。
「你明天幫我做早餐,我要吃兩片培根、一顆八分熟的煮蛋,還要兩片法式吐司,記得要幫我準備胡椒鹽和千島醬,飲料要熱的咖啡牛女乃,加三顆方糖。」他念了一串,等著她的反應。
她仍是沒看他,但輕輕地應了聲︰「好。」
「你——」他細細審視她的神情,遲疑地開口︰「你和我大哥吵架了?」真是見鬼,他居然擔心起她。
何昀昀緩緩側過面容看他。「葉大哥?沒有,他對我很好。」
很好?那還真是好啊,他還以為她和大哥怎麼了,結果人家好得很,他擔心個什麼勁?他真是太閑了他!
暗自決定等她走出電梯後,他再直接下樓,然後去吃他的飯,去看他的店,她和大哥好不好,那都不關他的事!
只是當電梯門一開,她卻沒反應,他不得不出聲提醒︰「何昀昀,你可以出去了。」
半晌,電梯門往中間聚攏時,才驚醒了她,她壓著開門鍵,然後走出電梯。
一直看著她的葉磊,忽地被什麼東西吸引了注意力,他心頭一凜,跟著走出電梯。
一出電梯,見她低著頭往他住處的方向走,他隨即開口︰「何昀昀。」
她像是沒听見,他大步一跨,輕扯她馬尾。「何昀昀,你沒听見我叫你嗎?你想去哪?前面是我住的地方。難不成你想跟我住?那也要先問問我願不願意失身給你啊。」
何昀昀停了步伐,沒有反應,似乎在等著他松開她的馬尾。
他看著她的背影,對她的無動于衷感到訝然,通常他要是說了這樣的話,她一定會睜大那雙像水牛一樣的大眼,然後沒什麼說服力地辯駁,怎麼今天如此安靜?
松開她的發絲,他繞到她面前,只見她眼睫濡濕,面頰輕爍瑩亮。
他眉心一動,長指就這麼伸了過去,抹過她濕濕的頰面——果真在哭。
原本打算直接搭著電梯下樓,就是因為她走過他身側時,那眼尾的一抹光讓他改變主意,他甚至故意說了失身那樣的話,試圖引起她的注意,最好是能睜著水亮的大眼,回頭看著他,並且告訴他「我沒有那樣想」結果現在看來,她根本沒將他說的話听進去吧?
究竟是什麼事讓她這般傷心,連他的話也刺激不了她?她向來不大有負面情緒的,他老懷疑她是偽裝還是天性如此,怎麼會有一個人的脾氣這麼軟,任他將她當成女佣在使喚,也沒听她抱怨過。但現在,她卻哭了……
「你不想幫我做早餐可以說,不做就是了,何必自己躲著哭呢?」她的眼淚不多,也非流個不停,只是她眼睫一直好濕潤,鼻頭還紅紅的。
「我沒有……」她抬起眼簾,透過水花花的眼楮看他。
「沒有什麼?沒有不想幫我做早餐,還是沒有躲著哭?」
她搖搖頭,軟軟的語聲听來仍是有些虛弱。「都沒有,明天我會做早餐。我先回去了。」被他發現她在流淚,她只想快快進到屋里,不想在這個時候听到他的嘲諷。
「等一下。」見她急著走,他手一探,又拉住她的馬尾。
他這次力道有些重,她吃疼地「嘶」了聲,硬是止住步伐。「會痛……」
第一次听她喊痛,他迅速松手。「知道會痛就好,那表示還有感覺,不是沒有反應的木頭女圭女圭。」
她模著被他扯痛的頭皮,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回去了,再見。」
見她仍繼續往前走,他這次握住她的手腕,沒再拉她的發尾。「這麼想去我家啊?」
她愣了下,才注意到自己已走到他家門前,耳根隨即渲開紅澤。「我、我——回去了。」她欲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腕,但他緊抓不放。
她揚睫,對上他沉沉的注視,心口驟然一跳,連帶手腕上被他觸踫的肌膚也生出熱意。
她有些困惑自己突涌的情緒和反應,原先糟糕的心情好像也慢慢淡去了。
「既然這麼想進我家,我也不能不歡迎,男人不能太小氣,你說是吧?」他一面說活的同時,一面用鑰匙打開家門。
她瞅著他,不明白他究覺想做什麼。
「進去啊,又不是沒進去過。」他催道。
「可是……」進去做什麼?
「你現在是嫌我家髒?」他面色一沉。
「啊,沒有。」搖搖頭,她認命地踏了進去。
看著她垂著頭走進去的身影,他沒發覺自己的嘴角淺勾著,他隨即跟在她身後走入。
一進屋,他越過呆立的她,逕自往沙發上一坐,然後轉頭看著她。「何昀昀,飲水機在廚房,廚房在那邊,你知道吧?先去倒兩杯開水過來。」
她聞言,睜大了眼直瞅著他,原來他要她進他屋子,是想差遣她做事……但她仍依言走進廚房,出來時兩手各捧著一杯水。
見他目不轉楮地看著電視,她就站在那,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是個怪人,自我感覺良好的怪人,她永遠猜不到他的情緒,所以還是不要隨便亂動比較好。
「過來坐啊,沒叫你罰站。」葉磊看見她,拍拍他身側的沙發。
他這是……要她坐在他旁邊?考慮幾秒,她走了過去,把杯子放在面前的長桌上,她挑了他左手邊的單人沙發。
「我不是要你坐這邊?」葉磊皺眉。「你那個角度不好看電視吧?過來。」他再度拍了拍他身側。
她納悶不已,但還是走了過去,瞅了眼他身旁的空位,她慢慢坐下,並且讓兩人間保持著一點距離。
長眸掠過兩人間那約莫十公分的距離,他抬眼看她。「你那個來?」
「呃?」真是天外飛來一筆,他問這做什麼?又為什麼會這樣問?
「沒、沒有啊。」她耳根一陣熱燙,兩腮漸漫桃色。
「沒跟我大哥吵架,也不是那個來,那你在虛弱什麼?」
「我——」她支支吾吾。
「不要跟我說沒有。」
想起那讓她無奈、生氣又難過的事,她柔嗓低低地說︰「但是,那跟你沒有關系。」說了他未必懂那種心情,畢竟他不是老師,恐怕不明白在這樣的社會環境擔任教職,是件很辛苦的事。
沒、有、關、系?
「什麼叫跟我沒有關系?你和我這樣的關系,還叫沒有關系?」他一听見她說了跟他沒關系,五官線條陡地繃緊,眸光陰陰耀動。他感覺胸月復有股熱氣不停往上冒,讓他像根爆竹似的亂爆。「不然要怎樣才叫有關系?」
「你——」他怎麼……這麼生氣?
「你不要忘了,你和我大哥相過親,你也說過我大哥對你很好,這樣還叫沒有關系?」他陰陽怪氣地看著她。「我爸媽在大學教課,他們的觀念很傳統,也很保守,你最好時時記住你和我們葉家的關系,不要三心二意的。」
她……她沒有想過要嫁到他們家呀,也沒有三心二意,他老是這樣誤會,她應該和他好好解釋,然後說清楚的。
然而,當她想開口時,男人薄唇又掀動,「你是不是下課了?」
「嗯。」她瞅著他,眨著有些無辜的澄淨眼珠。
這樣的眼神,讓他稍微安心了。看樣子,她暫時忘記她不想提的那些、可能令她不愉快的事。
「所以你現在有空?」他忽然按了電視遙控器,關了電視,並站起身來。
「呃……對。」她略揚下巴,看著側過面龐,正居高臨下看著她的他。她發現他的思考速度甚快,常常她還在上一個問題時,他己拋出下個問題了。
「那走吧。」他拿起桌面上的水杯,一口氣喝光,然後拿了鑰匙,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去哪?」她眨著眼,困惑地看著他的動作,他們有約好嗎?
「去黃昏市場買菜,今天晚飯就靠你了。」他看著她,等著她動作。
她眼眸微微瞠大。「你要我做晚餐給你吃?」
「當然,目前只吃過你做的法式吐司,你該不會嫁人後也要三餐都做法式吐司吧?反正從現在到晚上我上班前,我都有空,可以好好驗收一下你的廚藝。你放心吧,要是做得好吃,我會在我大哥面前多美言你幾句。」他往門口走去,一副不容她拒絕的態度。
早習慣他將她當女僕使喚,她起身,跟在他身後。
一進入電梯,葉磊見她氣色比稍早之前好上許多,又說︰「啊,對了,順便買明天早餐的食材,你就不用再跑出去買。」他一副「我多為你著想」的表情。
何昀昀早習慣了他的命令,瞟了他一眼,淡淡應聲︰「好。」
她其實偷偷想過,他或是葉大哥,兩人一定有一個不是葉家的孩子吧?否則怎會一個那麼體貼、善于照顧人,一個卻是這樣高傲且喜歡命令人?
「我看干脆以後你每天都做早餐給我吃好了,反正你自己也要吃,不差多做我這一份吧?」他又說。
這次,她眼楮瞪得好大,好像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他發現她其實就像大哥曾經在電話中對他提過的,是個單純沒心眼的女孩,大概就是這樣,所以才任著他搓圓揉扁,而自己竟也很享受這種感覺,他何時變得這麼變態了?
「怎樣?你不願意嗎?」他迎視她專注的凝視。
她點點頭。「我早上沒時間。」
「為什麼沒時間?」他納悶著。
「我現在早上都會到學校練嗩吶。」趁學生還沒開始上課前,她會躲在音樂教室練習。
「干嘛跑去學校練?」他輕蹙濃眉。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因為你說吵啊。」
他一愣,有些惱地開口︰「本來就很吵,你練那個做什麼,鋼琴彈得好好的,練什麼嗩吶?」
「多學一點樂器,也沒什麼不好的。」她說。
「那可以挑別的學。」電梯門一開,他先走了進去。
「可是我喜歡噴吶的聲音。」她跟了進去。
「你真奇怪,什麼不喜歡,去喜歡那種沒什麼人會喜歡的樂器。」
「誰說沒人喜歡這種樂器,我就很喜歡。有一部電影《孤戀花》,是描述亂世兒女的愛情故事。它的配樂就是用嗩吶去表現那個年代的悲情和沖突,非常好听。」她談論起喜愛的東西,大眼就一閃一閃亮晶晶的。
他睇了她一眼,那少了稍早前的落寞、透著生動的面容,讓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勾了勾。「所以我才說你是怪人,一百部電影的配樂里,那種樂器的聲音不會出現超過十次吧,有什麼好喜歡的?」拉開大門,他走出去。
原來只要一直纏著她說話,然後提她喜愛的東西,她就會暫時忘記灰暗的心情嗎?
「我……」明明是他比較怪吧?她瞅著他的背影,也跟著走出去。
「以後嫁了人,你也打算用嗩吶吹起床號,叫人起床的嗎?」
「沒有啊……」沒有人那樣叫人起床的吧?
「哼,你最好別那麼做,否則……」電梯門關上,男人嫌棄的聲音和女人無奈的回應愈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