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小紅捧著洗臉水推門進入,奇怪地瞥了一眼桌上那堆散亂的雞骨頭,轉頭望向繡床。「小姐起床……嚇?」小紅眨巴著眼兒,被滿眼血絲,鼻頭紅紅,滿嘴都是油膩膩的東施施嚇到。「小姐,妳在干嘛呢?」
坐在床邊發呆,手里鑽著根吃剩了的雞腿,東施施聞聲慢吞吞地抬頭,眼底滿是絕望之色,看見小紅的剎那,不禁雞腿一丟,哇地一聲抱住了小紅!
「嗚嗚嗚,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她放聲大哭。「小紅……女乃女乃說的救兵到底在哪里啊……才第三天,我已經要掛了啦……」
「小姐,妳別哭呀,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小紅急忙哄慰著。
「他知道了……我是……隔……白痴……」因為吃得太飽打隔,害她「白痴」前頭要加的「廚房」二字也漏了。
小紅倒抽了口涼氣,這世上居然有人敢當著小姐的面罵她白痴?這麼殘忍直接又老實的話也說得出?是哪位啊?
「怎麼辦?那個總御廚長……真的好難搞啊!」東施施越想越難過,又哇地哭了起來。
「小姐別哭,別哭,有小紅在這兒,小紅都挺妳。」小紅拍著她的肩,寬言安慰道。
「那……不如我們今天就逃走好了?」她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充滿希冀地問︰「妳覺得怎麼樣?」
「不行呀,小姐,皇宮禁衛森嚴,哪里是我們說逃就逃得了的?而且話說回來了,咱們不是皇上請來的客人嗎?逃了不就表示咱們心虛了嗎?不如……」小紅眼楮一亮。「小姐,妳唱首曲兒給總御廚長听吧?」
就這樣殘殘「唱給他死」!
嘿嘿嘿……
「這樣不太好吧……」她瞥見一旁桌上的雞骨頭,忍不住喃喃︰「人家好歹昨天晚上也給我雞吃……」
「雞?」小紅視線跟著膘過去,恍然大悟。「這雞是昨天總御廚長請妳吃的?」
「差不多……算是。」
「小姐,究竟是雞比較重要還是妳的命比較重要?」
「是這麼個比法的嗎?」東施施滿臉疑惑。
「不管啦,反正小姐不是說總御廚長發現了嗎?那咱們總得想個法子好好解決這件事,要不萬一他真向皇上告狀去了,給皇上發現小姐妳壓根是來亂的,那皇上還不立刻把咱們東家滿門抄斬嗎?」小紅說著說著,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可是當初爹爹說,到最後關頭的時候,只要把江湖上人人垂涎三尺、咱們東家祖傳的食譜交出來,那些見獵心喜的御廚看在食譜的份上,一定會幫我一把的,」東施施嘟起小嘴,「沒想到這一招對他根本就沒用嘛。」
小紅點點頭,「那倒是,駱揚可是大名鼎鼎的神廚,听說他擁有一身好廚藝,可是有讓清水變雞湯的神奇本領,自然可以不把咱們東家酒樓的傳家食譜放在眼里。」
「哇——這麼厲害?」她听得一愣一愣,贊嘆不已。
「小姐,那位總御廚長若硬是要同咱們為難過不去,那依婢子看來,咱們東家呀……」
「怎麼樣?」
小紅一攤手。「有九成完了。」
東施施小臉瞬間一垮,又開始淚汪汪起來。「那、那該怎麼辦才好?今天早上他就要我給他個說法了……慘了慘了,這次大家真的死定了。」
「唉,早知道那時候就讓老爺男扮女裝來京城,起碼勝算大些。」小紅懊惱極了。
東施施一時忘了哭,愕然地瞪著她。「……有嗎?」
爹那模樣男扮女裝充當新掌勺,恐怕才到路公公那一關就被打槍了吧?
一名身著淡櫻桃色宮裳的清秀溫婉女子裊裊婷婷地緩步而入,她懷里捧著一小籃子芍藥、桔梗、金銀花。
這是香膳房里專司管理食用花藥草的姑娘,名喚芳心,性格溫柔宜人,明眸皓齒,笑容可人,素與內膳房眾人交好。御廚老曹眼角余光瞥見她走近,不禁眼楮一亮。「芳心姑娘,妳來了。」
「曹叔。」她淺淺一笑。
「妳來得剛好,來來來,嘗嘗我這道醉湯雞。」老曹殷勤地擦了擦油亮的手,小心翼翼夾了一碟子方才料理好的美味獻上。「這醉湯雞可不同以往膳房里慣常做的,妳試試好不好吃?」
「曹叔做的菜有哪一道不好吃的?」芳心嫣然笑道,夾起一片晶瑩透亮的雞肉,上頭閃閃發光的金黃油脂和凝結成凍的雞湯完美地包裹住肌理細致的雞腿片,撲鼻就是一陣令人垂涎欲滴的酒香。「嗯……唔,好好吃,真是好吃極了。」
「怎麼個好吃法呢?」老曹大喜,忍不住期待地望著她。
「第一口咬下時,雞湯凍和油脂在唇齒間彈勁十足,彷佛珠玉交擊,滴溜溜俏皮得緊。」她閉上眼,恍似在細細品味著那滿口的絕妙滋味。「第二口,嘴里的熱度將雞湯凍與香脂化為了滿滿上湯,交融著那柔女敕卻絲毫不柴口的雞腿肉片;第三口,滿口鮮腴與酒香共舞……啊!真是好吃到讓人連舌頭都快吞下去了!」
「呵呵呵,老曹就知道芳心姑娘妳最識貨了,而且解說得生動盎然,完全把這道菜的美妙之處都給提點出來了。」老曹笑得合不攏嘴。
「嘩……」其它的小廚師和打打下手的學徒不約而同望著那盤醉湯雞,一臉垂涎三尺。
內膳房另一端的駱揚目光一掃來,和芳心溫柔含笑的眼神一接觸,不禁微微一笑。
芳心今日又來當老好人,大大提升這些廚子的自信心。
他見慣了,是故也不多做介入。
「芳心姑娘,妳別只捧老曹的光,」另一名大廚老陶忙擠將上來。「也吃吃我的新菜、保證比老曹那個什麼落湯雞好吃百倍。」
「是醉湯雞!」老曹氣呼呼的抗議。「你那是什麼?不就是燒醬方嗎,半點也不稀奇,這哪能算得上是別出心裁?而且你這醬方也切得太小了,怕人家吃呀?小氣鬼。」
「老曹,你擦擦眼給我仔細瞧清楚,這是一般的燒醬方嗎?」老陶不服氣地道。
「這不是燒醬方,是櫻桃肉呀。」芳心看著那滿盤紅艷,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一笑,「正所謂四季有別,按令上市;冬令燒醬方,春季櫻桃肉……」
「照啊!」老陶一拍大腿,滿臉歡喜贊嘆。「芳心姑娘果然厲害,一眼就瞧出門道來了。」
這「櫻桃肉」乃是蘇州名菜,將五花肋條豬肉洗淨,入鍋加清水旺火燒煮,至肉皮發軟取出,然後用刀在皮上劃十字花紋,刀痕深至第一層瘦肉。接著在鍋中墊竹篾,肉皮朝下置其上,加豬肉湯、蔥結、姜片、鹽、紹興酒及紅曲水,蓋鍋中燒上兩刻鐘之久,加冰糖用小火燜至酥爛,再加冰糖用中火收稠,取出肉抽去肋骨,揀去蔥姜,皮朝下扣入蓋碗中澆鹵汁,碗加蓋入籠蒸須臾,取出後倒入盤中。
同時,用菜油煸炒豌豆苗,將綠油油的豌豆苗圍在盤邊,一盤猶如剛從樹上摘下的「櫻桃」鮮艷奪目,此菜色如紅棗,皮爛肉酥,入口即化,咸中帶有甜酸,最適合春季乍暖還寒的氣候食用了。
「喂喂喂,我說你這櫻桃肉也太不講究了,光只有肉而無半點陪襯綠意的豆苗,怎麼算得上是‘滿樹’倒掛櫻桃呢?」老曹硬是雞蛋里挑骨頭,「若說是縮小版肥膘晶瑩、軟糯香鮮的醬方,那倒還有三分樣。」
「我說老曹你是存心找碴不成?就因為昨兒我贏了你三盤棋,你就故意當著芳心姑娘的面給我沒臉子?」老陶火大了。
「你哪贏了我三盤?分明第一盤你沒輸,第二盤我沒贏,第三盤咱們還是和棋!」
眼看兩個老廚子一言不合就要火爆打起來了,芳心連忙溫聲聞口阻止。
「兩位御廚的手藝都是一等一的好,倒讓芳心不知該贊哪一個才是了呢!」她輕柔的嗓音婉約似水,霎時平復了兩個老御廚霹靂火似的怒氣。
「呵呵呵,我就知道芳心姑娘喜歡我老曹做的菜,這兒還有,妳多吃點呀。」老曹轉怒為喜。
「芳心姑娘,妳也來嘗嘗我這櫻桃肉,保證妳越吃越順口喲!」老陶臉上也堆滿了殷勤笑容。
都是一堆白痴。
駱揚沒好氣地聳起一道濃眉,實在受不了手底下這一干丟了堂堂御膳房端莊嚴正風範氣質的老頑童們,每回都讓香膳房的芳心見笑了。
正鬧哄哄間,他眼角余光瞥見那張偷偷模模在門邊探頭探腦的小圓臉。他嘴角微微往上一勾。來了。駱揚將手上的湯勺拋給一旁的二級御廚,慢條斯理好整以暇地朝東施施的方向走去。
芳心正被一堆端上來的美食圍繞著,她舉起箸,驀然注意到駱揚離去,心下微感疑惑。
咦,他要去哪兒?
而門邊一閃的那抹嬌小身影,就是近日宮中盛傳,那位皇上自江南梅龍鎮召入御膳房的東家新掌勺嗎?
內膳房外院子里。
「準備好自首了嗎?」
駱揚雙手抱臂,神色驕傲的站在燦爛陽光下
吧嘛一副跩得二五八萬的樣子?
東施施嘴里暗暗咕噥了一句。
「我天生就這麼跩。」他耳朵可敏銳得很,濃眉一挑。「妳有意見?」
「罵這麼小聲也給你听見了?」她一驚。「你、你是順風耳啊?」
「不要再閑扯淡了。」他閑閑道,眼神卻很嚴肅。「你們東家到底在搞什麼鬼?」
東施施小圓臉上的血色瞬間消褪一淨。
「對不起!」她兩手緊緊捂住耳朵,再也懲不住愧疚地大喊一聲,「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真的不會煮!對不起!」
駱揚沒想到她會這麼老實地把真相大聲嚷嚷出來,他心一震,急忙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她的肩頭,另一手緊緊捂住她無遮攔的小嘴,「喂!」
「嗚嗚……」她嚇了一大跳,掙扎了起來。
「妳是笨蛋嗎?」他臉色鐵青,二話不說就抓起她往外拖。
搶劫啊……不對,是有人劫色啊……
東施施嚇得花容失色,死命亂踢亂踹,可哪能是個身強體壯大男人的對手?
他他他……他一定是要滅她的口……在萬分驚恐之際,東施施滾圓大眼楮里滿是驚惶,害怕的淚珠在眼眶里打滾,腦子轟轟然,臉頰滾燙如火。天啊,如此近距離地看他、感覺他,她才驚悸地發覺他真的好高,好強壯,而且他結實有力的手臂像是輕易一扭,就可以把她的頸子給扭斷了;事實上,他的大掌已經快把她給捂到沒氣了……
不過為什麼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她還是覺得他看起來很好吃呢?
東施施,妳完了,妳腦袋已經先壞死一半了……
眼看東施施就快要翻白眼,駱揚倏然松開手掌,扶穩了她。
「咳咳咳……謀殺……滅口啊……」她虛月兌無力地靠在他胸前,嗆咳連連,拚命吸氣。
駱揚啼笑皆非,大手穩穩扶著她,沒好氣地道︰「我有什麼理由滅妳的口?」
是她該滅他的口才對吧?
原以為東家酒樓心機詭詐,派出個小丫頭來借刀殺人,卻沒想到……她真的純粹是來濫竽充數的?
「咳咳……那你……沒事把我抓來這里做什麼?」東施施害怕地自他臂彎望出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寬敞幽靜卻陌生的房間里。「你、你……該不會是想要對我……那個那個?」
「我不吃會壞肚子的食物。」最好是他胃口有那麼好啦。
不過話說回來,坊間那些花言巧語登徒子可是最愛拐騙、吞吃這種女敕女敕的,軟軟的,笨笨的小丫頭了!
一想到這里,他不知怎地突然有些火大起來。
「喂!」她愣了一下,臉頰隨即因羞窘和氣惱而紅了起來。「干嘛拐彎抹角說人家是髒東西啊?」
駱揚一呆,迅速回過神來,獰笑。「妳不髒,充其量只是笨了點?」
東施施一時氣結。
「不過話說回來————」他低頭看著懷里蠢蠢的小妮子,心底不免疑竇大起。
「妳應該不是妳爹親生的吧?」
她先是一愣,隨即火冒三丈。「我當然是我爹親生的,你胡說什麼?」她猛然推開了他,氣得小臉通紅。「你不要以為你是總御廚長就可以隨便侮辱我……你、你不是好人!」
「誰要當好人?」他嗤了一聲,眸光專注地盯著她。「妳爹就這樣胡里胡涂地把不諳廚藝的妳推進皇宮來,除非妳不是他親生的,否則他怎麼舍得讓妳來送死?」
她氣鼓鼓地瞪著他,臉兒氣得紅通通,像煮熟的螃蟹似的。「事情才不是這樣!」
「不是嗎?」他抱臂,低頭盯著她。
「當然不是!」她努力抬頭挺胸,理直氣壯地仰首跟他對瞪。「我爹待我可好了,他向來最是疼愛我的,又怎麼會是成心讓我進宮來送死的?」
「那麼,妳要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處境?」他嘲弄地反問。
「呃……」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一時啞口無言,只是猶不甘心地嘟著嘴兒氣嘟嘟。
駱揚凝視著她不服氣的模樣,不禁有點想笑。
這個傻蛋……還抬頭挺胸有模有樣似的,可惜通身上下看起來,活月兌月兌就是小小短短滾圓的捏面人兒,真是半點女孩子家柔媚的氣質也無。瞧瞧個兒長得這麼小,臉蛋圓成那樣,幸虧肌膚排紅粉女敕得像是豐潤的桃兒,一雙圓圓大眼楮晶光閃動,神采照人……
可口得令人忘情地想一口吞進肚里去!
陡然閃現腦海的荒唐念頭險些令他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咳咳咳。」駱揚悶聲咳嗽,暗自駭然。
他腦子壞了不成?怎麼會覺得她看起來垂涎可口?
是錯覺,肯定是錯覺!
駱揚心緒紊亂,忙壓抑下胸口莫名鼓噪的悸動,卻沒察覺到自己的臉色依然古怪而緊繃。
「你還好嗎?」听見他的嗆咳,東施施不禁有些心軟了下來,聲音甜甜暖暖地關懷道。
全然忘了這個凶神惡煞剛剛還把她嚇得半死、氣得要命。
一抬眼、駱揚恰巧對上她充滿關心之色的滾圓大眼楮,心下一熱,胸臆間升起了一股陌生的騷動感。她在關心他?
「你沒事吧?干嘛突然吼人吼到一半就沒聲了?這樣很恐怖耶。」她努力踞高腳尖,伸手模了模他的額頭,自言自語,「是給日頭曬到中暑了嗎?不然臉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紅?」
她真是在關心他?
他瞪著她,腦中空白了一瞬!
她仰望著他的圓亮晶瑩眸子,唇吐關懷甜軟的輕喚,還有那不斷輕觸、測量他額頭溫度的軟軟掌心……只是這邊一點,那邊一點,可當這一切全數加在一起時,殺傷力卻是無比的驚人。
駱揚隱約感覺到……天殺的不妙!
因為他現在居然開始覺得她有點順眼得可愛了?
「我很好,我沒事。」他警覺地倒退了一步,和她拉開距離。
「咦?」她不明所以地望著他,小臉滿是困惑。
這凶巴巴的總御廚長為什麼用那種戒慎卻發亮的眼神盯著她?她被他如此灼人的目光看得有些渾身發熱、口干舌燥,漸漸心慌不安卻又迷惘起來。奇怪了,難道她也中暑了嗎?不然怎麼會覺得頭暈暈又臉發燙呢?
東施施紅得像飲醉了的嬌艷酷頰,又令駱揚情不自禁地看迷了眼。
在絲絲如金似霧、閃映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的陽光底下,氣氛忽地變得有些恍恍惚惚、曖曖昧昧了起來……
直到內膳房不知誰人爆出了一聲大笑,登時驚破此刻恍惚迷離似夢境的相凝對望——
「嗯咳!」駱揚率先回過神,臉上那抹可疑的紅暈一閃而逝,連忙正色嚴肅道︰「我們是不是該談正事了?」
「呃,啊,對。」她的臉蛋悄悄地紅了,隨即又困惑的抬起頭,「可是要談什麼正事啊?」
他又好氣又好笑,對著她皺眉頭,「談妳爹!東家老掌勺!為什麼會讓妳這個憊事不懂的灶房生手到皇宮來‘做菜’?」
听出他話里的意有所指,東施施頓時訕訕然了起來。看著她那副尷尬不安卻又傻不隆咚的模樣,駱揚實在是很想發火,但更想嘆氣。這東家老掌勺究竟存的是怎樣的心思?
怎麼會如此大膽?就這樣讓個慫事不懂、腦袋裝豆渣的寶貝蛋來皇宮報到?難道他不怕事情折穿,皇上龍顏大怒之下,重重嚴懲他們東家嗎?
偏偏就有她這麼一個笨蛋,就這樣傻乎乎地進宮來送死……
他心煩意亂地揉了揉隱隱作疼的太陽穴。
「算了,還是只管告訴我,妳為何願意混進宮來濫竽充數就好。」他揮了揮手,退而求其次。
東施施吞了口口水,心虛地低下了頭,腳尖在地上贈呀贈的。「沒辦法呀。」
他皺眉,不解。
「皇上指定要東家的新掌勺,不能由我爹那個前掌勺來代替,我女乃女乃那個前前掌勺更不行……」她鼻頭酸酸,眼眶也紅了起來。「又不能抗旨,只好還是由我來了。」
她也是有千千萬萬個無奈啊。「妳不懂得做菜,來又有何用?」
「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橋頭自然直啊……」
駱揚聞言猛翻白眼。這一家子未免也樂觀過頭了,這種事還能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嗎?
鮑主婚宴何等隆重,尤其事關聖上皇家顏面以及一國尊嚴,豈由得人走一步算一步的?
「茲事體大,」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不是我御膳房想為妳遮掩就遮掩得了的。」
何況誰種苦果誰自嘗,各人造孽各人擔。
東施施猛然抬頭,小臉煞白。「總御廚長……」
「事到如今,我勸妳唯有向皇上自首,求得皇上寬諒。」他平靜地道。
「向皇上自、自首?!」她倒抽了一口涼氣,「不不,不能向皇上自首……萬一皇上一怒之下,砍了我們全家的腦袋怎麼辦?」
「妳當真以為現在瞞著不說,將來就不必落得個欺君大罪嗎?」他微挑濃眉,沒好氣地盯著她。「早死晚死,都是死路一條,倒不如現在向皇上稟明妳東家的苦衷情由,或許皇上會看在妳誠實自首的份上,改由讓妳父親入宮來做菜。」
「不行呀,」東施施頓時慌了手腳。「萬一皇上不肯原諒我們東家怎麼辦?我們已經接下聖旨,我這個‘新掌勺’也進宮來了,拖拖拉拉也過了好些天,才要向皇上稟明我不懂得做菜……不行不行,我要是皇上我也會生氣,而且是生很大很大的氣!」
盡避她說得亂七八糟全無條理,但他還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駱揚沉默了下來,心知她所有的顧慮和害怕都沒說錯。
皇上是九五至尊,就算再仁德愛民,也難以接受遭人戲弄之舉。
包何況寶嬌公主的婚事向來是皇上甚為看重,也最為頭疼的,現在若讓皇上知道連婚宴一事也出了岔子,那麼恐怕龍顏震怒之下……
他心下一緊,凝視著眼前這個傻氣天真的小女人。
就算皇上罪不誅連東家其余人等,可是身為新掌勺的她,絕對難逃皇上雷霆怒火!
他真能眼睜睜看著她自首,獨自面對皇上的怒氣,然後送死?
駱揚呼吸頓時有些困難起來。「見鬼了……」他喃喃。難道他真要見死不救……不,是硬逼她往死里跳,用她的一條性命賭皇上「或許不會生氣」的千萬分之一可能嗎?
「鬼?哪里?哪里有鬼?」東施施陡然寒毛一炸,兩只小手抓住他的手臂,驚恐地四下張望。
大大大……大白天怎麼就有鬼出來了?
原本濃眉緊皺的駱揚微微一怔,凝視著那猛然巴住他的小女人。她瑟瑟發抖的小手,柔軟的身子,忘形流露出來的依賴感,讓他心下掠過一絲奇異的溫柔和心痛。
他的眼神也莫名柔和起來。
既然沒法硬下心腸公事公辦,那麼他只有硬著頭皮,昧著良心「為人作嫁」,幫著這小笨蛋「欺君罔上」一回了!
唉……
東施施彷佛听見了他的嘆息聲,抬起頭望著他打結的眉心,不知怎地突然有點不忍了起來。「你還好嗎?」她小小聲地問,「你看起來好像心情不太好,是在為我的事煩心嗎?哎呀,不要想那麼多啦,你真的不用替我太擔心,反正天大的事總有辦法解決的嘛。」
他聞言又好氣又好笑,真想問她︰那妳到底想怎麼解決?
不過看著她圓圓的大眼楮,傻傻的笑容,他突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地獄訓練。」半晌後,他終于開口,下定決心。
「什麼?」她眨眨眼楮,迷惑地望著他。
「我會對妳進行地獄般的特別訓練。」他眼底閃過一抹不容反抗的堅決,「就從今天開始!」
「什麼?!不不不……你恐怕誤會了……你可能沒有听清楚我剛剛說的話,我一點也不會煮,真的,我……」她嚇得結結巴巴起來。
「我會讓妳學會的。」他不由分說地拎起她的領子,「走吧。」
「不、不是啦……總御廚長……」
「叫我師父。」
「啊?師父?」她花容失色,賣力陪笑,努力掙扎,拚命告饒。「師父,我不、不能直接把東家祖傳食譜交給你就好嗎?」
「妳沒听過‘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靠自己最好’嗎?我今天就大發慈悲,代替妳爹教妳!」
「不用了,我爹不會介意,我、我也不會介意的啦!」
最後,她還是被拖走了。
娘呀,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