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婚 第5章(2)

這日,孟朗煜听到下人的稟報,就抽身往菟園去了。他剛踏進菟園,就被眼前的一幕扼住了心髒,頓時屏住了呼吸。

顏菟寧正匍匐在一段樹枝上,環抱著樹枝軀干,向樹梢前進。樹下還圍著好幾只被她吸引了的兔子。

他還沒說話,顏菟寧倒是先看到了他,還揮起一只手,洋溢著開朗的笑向他打招呼︰「朗煜。」

「把手給我放回去!」

一聲厲罵讓顏菟寧趕緊乖乖地抱好樹枝,但嘴卻不閑著,「這麼凶做什麼?」

片刻她又忍不住動了動,就又听到他極其冷然的聲調,「你敢動一下試試!」

呃,不動的話,她也不能一直這樣待在樹上啊。顏菟寧還未來得及回頭,就感到一陣風襲來,再一定神就發現自己被人從樹上抱了下來。只是她非但沒有感恩,還嘟起了嘴埋怨著,「你為什麼把我弄下來,你知道我爬得有多辛苦才……」

「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孟朗煜覺得自己遲早會忍不住掐死這個惱人的小女人,

「干嘛突然罵我?沒事誰會無緣無故爬到樹上去,我是因為那個……」

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孟朗煜才發現樹梢尖飄揚著一塊絲帕。

像是有理可依,顏菟寧反而開始理直氣壯了,「你看嘛,我是因為手帕被風吹到樹上去了,怎麼等它都不下來,沒辦法,我才想自己上去取的。」

听了她的解釋,孟朗煜的臉色沒有轉好,反而更加難以言喻,「你該死的就為了一條絲帕,就又給我爬到樹上去了?」

「這絲帕可是喚夏新繡的,要是不見了,她一定又要哭……」顏菟寧突然頓住,有些疑惑,「你為什麼說‘又’啊,我什麼時候在你面前爬樹過?」

孟朗煜冷眼凝著她半晌,然後一個旋身便上去取下了絲帕,但口氣中帶了幾分冰涼的寒意,「你就不知道叫人幫你去取嗎?本王府上的下人不是拿來當擺設的。」後面的那句話伴隨著冰冷懾人的眼神,掃視著在場的下人。

除了顏菟寧,眾人趕緊跪地求饒,「王爺息怒!是郡主說要親自去取,不許奴才們多事。王爺饒命啊。」

孟朗煜的視線落回她身上,果然瞧見她一臉心虛的模樣。孟朗煜心中更加氣悶。

顏菟寧被他盯得心里發麻,終于忍不住求饒,「好啦、好啦,是我不好嘛,是我貪玩,才會不要他們幫忙,要自己爬樹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她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等著他發落。誰知,孟朗煜只是將絲帕丟在她懷里,然後並無動作,徑自喂兔子去了。

顏菟寧硬是湊到孟朗煜身邊,鬧得孟朗煜肯瞅她了才肯歇。兩人繼續在草地上坐著,看著面前兔子嬉戲。一人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一個冷臉無言,卻形成了一種別人難以介入的氛圍。

「我和你說,小狼好像喜歡小兔欸。」顏菟寧興奮地告訴孟朗煜自己的發現。

小兔是只珍貴的波斯母兔,極其溫順,而小狼是只灰色皮毛的野兔,帶著公兔的幾分野性,卻老愛賴在小兔身邊,還對靠近小兔的其他公兔張牙舞爪。

「它們是兔子。」

「兔子又怎麼了?兔子也可以有喜歡的人……不對,喜歡的兔啊。」女兒家的憧憬,是男子所不能輕易理解的。「你看,小狼誰都不愛搭理,卻就喜歡跟在小兔的身後。我說啊,它一定是喜歡小兔,真好。」

「有什麼好的?」

顏菟寧一臉向往的表情,「當然好,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多美好的事啊。」孟朗煜看向她,抿了抿唇,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突然,她又嘆了一口氣,「我也好想和百里大哥待在一起啊。」

聞言,孟朗煜瞬間沉下臉,手中給兔子喂食的胡蘿卜被扳成了兩段,最後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走了。

顏菟寧愣在那里,過了一會,臉上滿滿是無奈的神色,「怎麼又發火了呢?干脆別叫烈王,叫火王算了。」

听到郡主的嘟囔,在場的下人們想笑又不敢笑出聲,但不約而同地在心中同情起他們家王爺來,踫上這麼遲鈍的郡主,日後怕是要辛苦了。

顏菟寧今年十八了,但由于自幼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所以為人處世還完全憑心性,如今她一心把孟朗煜當作了朋友,自然掏心窩子地對人家好。

這不,去街市游玩,看到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給孟朗煜帶一份。昨日是全福齋的水晶蝦餃,前日是喜福樓的甜口鴨,還外加了一輪精致的四葉風車,再前一天是不知哪來的糯米甜糕。

有時他在忙,沒空吃,顏菟寧就讓人細心裝盤了,還特意囑咐下人之後加熱了再送去給他吃。那模樣,生怕他會不吃似的。

孟朗煜忙完事,就看見顏菟寧在一旁的桌子上睡著了。方才還不顧他的冷臉,非鬧著要陪他辦公,現在倒是自顧自地找周公下棋去了。盯著她宛若孩童般安然的睡顏,孟朗煜臉上滿是柔情,平日的冷然模樣早已不知所蹤,伸手替她拂去臉上擾人的發絲,仍由她繼續好眠。

只是側目看到桌上放著的那盤冰糖葫蘆,他又不由得有些頭疼了。不錯,這是她今日的「進貢」來著。

顏菟寧和自己親近,孟朗煜自然是高興的,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她待人好的方式能不能有所改變?何況,她當他幾歲,這小孩子的東西,他能吃嗎?

不過這一切,都讓孟朗煜想起他們在北漠初識的那段日子,這麼多年她都不曾變,還是他記憶中那個傻氣、單純的小丫頭。難得的,烈王殿下第一次感到無可奈何的心情。

顏菟寧醒來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時分。或許因為剛睡醒,她看著自己身上披著的墨黑色披風,顯得有些茫然。

「醒了?」

顏菟寧迷迷糊糊地四處張望著,睡眼惺忪地看見孟朗煜在一旁的桌案那低頭看書,「嗯,你忙完了?奇怪,我睡了很久嗎?」

「不久,兩個時辰罷了。」

兩個時辰?顏菟寧顯得有些難以置信。她在陌生的環境里,從來就睡不好,剛來南轅的那幾日,即使身處皇宮,她都常常睡不安穩。可是好奇怪,為什麼在這書房的桌上,她居然趴著睡得很舒服?

最後還是孟朗煜的聲音將她拉回了現實,「餓不餓?」

顏菟寧听到這個問題,立刻回神,瞬間將腦中糾結的事拋到了腦後,癟起嘴,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餓。」

孟朗煜睨了她一眼,不去追問她方才小腦袋中在糾結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桂花糖糕?」顏菟寧驚喜地看他讓人拿上來的糕點。

孟朗煜只是瞅著她開心地拿起一塊吃起來,並未解釋。他怎麼會不知道,那時她最愛帶給他的糕點就是桂花糖糕。

「嗯,好吃,我家廚娘嬸嬸做得最好吃的就是桂花糖糕了,我可愛吃了。」顏菟寧自己嘗著好吃,還不忘了他,捻了一塊遞到他面前,「你也嘗嘗。」

孟朗煜盯著那塊小巧的糕點半晌,然後在顏菟寧以為他不吃,打算收回手的時候,就著她的手張嘴吃了。

顏菟寧愣了愣,然後突然嗤笑出聲,「哈哈,你是小孩子嗎?還要我喂。」

孟朗煜瞬間黑了臉。

其實顏菟寧若仔細看,就能看到那向來沒有溫度的臉上此刻有著可疑的紅色,可偏偏某人一心撲在糕點上。

顏菟寧吃著吃著,眼神飄著飄著又落到孟朗煜身上,想起上午在茶樓听書時,听到的關于他的那些傳聞,她想了想後,還是忍不住開口,「那個,我今天在街市上听書,然後就听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嗯。」孟朗煜眉眼未抬的,繼續看書,嘴上應和著她往下說。

「傳聞說烈王嗜殺成性,稍有不如意就大開殺戒……」

這話倒引得孟朗煜抬了頭,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向她,「所以呢?」

顏菟寧吞吞吐吐,但又壓不住好奇,「所以、所以我想問問,是真的嗎?他們說的那個烈王是你嗎?」

孟朗煜收回視線,「真的又如何?若想離本王遠點還來得及,否則本王嗜殺成性,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對你下毒手了。」

听他這般貶低自己,顏菟寧突然覺得好生氣,只見她幾步沖到他面前,雙手撐著桌子,「你才不會!」

听她堅定的口氣,孟朗煜忍不住開口,「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顏菟寧一臉堅信。

和孟朗煜相處得越久,顏菟寧就越覺得他這人不錯。就比如她為了和兔子玩,想留宿在烈王府,他也毫無意見地立刻讓人細心安排住處。雖然臉上總是一副冷酷的樣子,說話也是冷聲冷氣的,即使她好像好幾次都惹他生氣了,但他也沒對她怎麼樣。

最重要的一點,她說︰「何況我娘親說過,會對兔子好的人,心腸一定不壞。你對兔子就很好,就像、就像……」好奇怪,腦子里好像曾經有一個人也讓她這樣覺得,但隱隱地卻記不起是誰。

「就像什麼?」孟朗煜順著她的話問。

像是突然泄了氣的羊皮袋子,顏菟寧垂下眉眼,喃喃自語道︰「好奇怪,明明腦子里好像有個人存在,可為什麼就是記不起他的模樣呢?」

「什麼人?」孟朗煜帶著幾分探究。

顏菟寧想了想,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听人說,我十歲那年曾生過一場大病,之後對十歲以前的事就都不記得了。」

孟朗煜聞言,看著顏菟寧的表情有些難以言喻,「你是說十歲之前的事,你都不記得了?」

她點了點頭,徑自說道︰「可是啊,我總覺得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或人被我忘記了。」

孟朗煜的神情有些復雜,原來她不是故意將他遺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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