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瑛沒精打采、心不在焉地用著一方素帕。
突地,指尖一個刺痛,令她吃痛一聲,趕緊將滲出血珠的指尖放進口中吮著。
「小姐,你又刺到手了?」一旁的婢女翠花立時關心的間道。
暗紅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趕緊裝作沒事地再次低頭繡著。
翠花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樣。「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怎麼老是刺到手?你的手一向很巧的呀!」
暗紅瑛抬起頭來,沒好氣地說︰「翠花,你也一向很安靜的呀!怎麼今天話這麼多?」
翠花靦腆一笑,「對不起,小姐。」
「好了,你去替我沏一壺茶來。」心煩意躁的傅紅瑛想一個人靜靜,是以打發翠花泡茶去。
「小姐,我剛剛才泡了茶,你忘了?這茶還是熱的呢!」
暗紅瑛臉一紅,忍不住強詞在理,「我覺得還不夠熱,可以嗎?」
翠花「哦」的一聲,只能無奈地拿起茶盤,慢慢地踱到了門口。
小姐今天好奇怪,以前她都很早就起床練功,但今天卻不知怎地起得晚了。而且一整天下來,小姐不止話少得可憐,臉上又盡是失魂落魄的模樣。
突然,翠花身後傳來了一聲嘆息。
對了,嘆氣!小姐竟然還少見地時常哀聲嘆氣。她狐疑地忍不住回過頭去望了一眼,卻和傅紅瑛的眼楮對個正著。
「翠花,你還站在那里看什麼?你真是越來越懶了!教你做點事就這麼磨磨蹭蹭的,快去!」傅紅瑛又罵了句。
「對不起,小姐。」翠花有些委屈地道完歉,加快腳步離開。
小姐今天真是太奇怪了!平日她對我們這些下人一向和顏悅色、有說有笑的,可今天,她竟數不清小姐發了幾次脾氣了。
翠花想著想著,才出傅紅瑛閨房沒多遠,便遇見了徐氏。
「夫人。」她馬上行了個禮。
「嗯。小姐在房里嗎?」徐氏問道。
「回夫人,小姐在房里,可……」翠花原本想將傅紅瑛的情況稟告徐氏,但回頭一想,她還是別碎嘴的好。
「怎麼了?翠花,說話吞吞吐吐的?」
「夫……夫人,沒什麼,翠花去幫小姐泡茶了。」她連忙一揖,越過徐氏而去。
徐氏覺得有些異常,但也沒細想,走了幾步,便來到了女兒的閨房。
一進門,女兒沒起身迎接自己,卻一臉失神地不知在想什麼。
「瑛兒……」她喚了一聲,女兒竟然還是視而不見!「瑛兒!」她一急,聲音也大了些。
暗紅瑛這才回過神來。「娘,您來了。」她迎向母親。
「我是來了,還來了好一會兒了!」徐氏責怪似的說。在女兒的攙扶下坐了下來。「瑛兒,你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失神。」
暗紅瑛不禁困窘地紅了臉,「娘,沒……沒什麼,瑛兒……瑛兒在想些武功招式。」
「武功招式?!」徐氏听得眉頭都皺了起來。「瑛兒,娘說過多少次了?女孩兒家少動刀動槍的。你還要不要嫁人哪?」
「娘……」傅紅瑛邊撒嬌邊坐了下來,腦中卻冷不防出現一個偉岸的身影。「瑛兒不嫁人,瑛兒要一輩子陪在娘的身邊。」相由心轉,她說的是一臉嬌羞。
「胡說。」徐氏哪里看不出來女兒已到了思春的年歲,「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夫婿才是你終生陪伴的對象。」
她覷見女兒繡了一幅鴛鴦戲水圖,忍不住拿起來細細地瞧著。
半晌,徐氏笑吟吟地又說︰「瑛兒,你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這兩只鴛鴦繡得真傳神。」
暗紅瑛臉微紅地笑了。「真的嗎?娘。」她很高興母親的注意力轉移了,也希望自己的注意力不要再集中在那個令她又愛又恨的男子身上。
「當然是真的。」徐氏是笑得合不攏嘴。「瑛兒,想你秀外慧中,不僅允文允武,女紅又精巧無比,這樣優異的條件必定能找個門當戶對的好婆家。為娘我得催一催你爹,別誤了你的終生大事。」
暗紅瑛一听,不禁臉色微微發白。「娘,不要!」
徐氏一愣,立時覺得有異。「為什麼?瑛兒。」她左思右想,想起女兒老是扮男裝往外跑,所謂姐兒愛俏,難保她在外不會踫上喜歡的人。她立時緊盯著女兒問︰「瑛兒,難道……難道你已經有了意中人?」
暗紅瑛的神色立時由白轉紅,囁囁喏喏地說︰「娘,瑛兒……瑛兒才沒有意中人呢,您別瞎猜。」
徐氏更覺不對,立時嚴詞厲色地告誡她,「瑛兒,不管你是否真有意中人,娘都要提醒你,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千萬別做出敗壞門風,丟你爹娘顏面的事。」
暗紅瑛宜時心驚肉跳,但她極力維持表面的平和。「娘,您放心,瑛兒懂得。」
徐氏又望了女兒一眼,不禁搖頭哀嘆。
女兒養大了就是這樣,既怕她嫁不出去,又怕受人誘迷拐騙,若自己生的是兒子就好了。
暗紅瑛一見母親的臉色,便知道母親又在想什麼了。
從小,雖然父母十分疼愛自己,但她也明白父母對沒能生個兒子而遺憾。偏偏父親嫌麻煩不願納妾,而母親基于女人的私心,寧願暗暗責怪自己,也不願催促父親再納妾。
這也是父親從小將她當作兒子養的原因之一。
「娘,您找瑛兒有事嗎?」傅紅瑛為轉移氣氛,柔聲問道。
「哦,瞧我這記性,年紀大了不服老都不行。」徐氏回過神來,叨念了自己幾句。「我來是要告訴你一聲,你爹留了一個來自京城的客人要住在府中一段時日。听你爹說這位金公子是他昔日好友之子,家世富裕、身份尊貴,所以咱們要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暗紅瑛立刻不屑地努了努嘴。「這姓金的八成是個不學無術的紈挎子弟!」但心念一轉,她又覺此事非比尋常。「可爹也真奇怪,打發他去住客棧就是了,干嘛勞師動眾地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瑛兒!」徐氏輕斥了聲。「你爹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他這麼做必定有他的道理,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麼這麼多意見。」
眼見自己多嘴惹禍,傅紅瑛訕訕一笑,「娘,您別生氣,瑛兒知錯了。」
「你知道錯就好。」徐氏寵愛似地睨了女兒一眼。「好了,娘得走了,金公子今晚就要住進來了。」她邊說邊站了起來。「不知客房準備好了沒,廚房那邊也得去特別交代一聲……這下子有得忙了。」
暗紅瑛不禁皺起了黛眉,對這個「金公子」的印象也就更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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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個不見明月的夜晚。
獨自在房里用完晚膳,傅紅瑛來到花園中的亭子里,兀自對著黝黑的天際發呆。
永璇……這個名字的主人早在她心頭蕩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止都止不住。
難道自己真如他所說的喜歡上了他?
不!不!暗紅瑛將頭搖得像撥浪鼓般地連忙自我否認。她才不會喜歡這麼一個可惡至極的輕薄之徒。
可是,為何一股思念之情不斷地在心頭作祟?
這個問題盤桓了一天一夜,也苦惱了她一天一夜,而更令她又氣憤又依戀的是他對她撒下的之網,每每令她掙扎著破網卻徒勞無功。
「唉……」她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
突地,她注意到黑夜中一抹偉岸身影緩緩移動著,立時起了警戒之心。
那是誰?難道是他又來了?
暗紅瑛立時欣喜地站了起來,可當她意識到自己不該有的欣喜時,又不禁懊惱地責怪自己。
就在她陷人矛盾猶疑之際,那抹身影已離自己越來越近。她心中一急,母親的告誡冷不防地浮上心頭。
她心知不能一錯再錯,不禁開口大叫,「來人哪,有刺客!」
這一喊,立時引來了為數不少的守衛朝那人圍攻。
暗紅瑛趨向前去,在發現那個人真是永璇後,頓時百感交集。
她怕他受傷,卻又氣他又想來騷擾自己。一時之間一她只能焦急萬分地在一旁觀戰。
永璇十分高興地注意到了她焦慮的神色。
方才他的確是有意無意的尋她而來,但那聲引來守衛的叫喊,令他欣喜之余,又不禁氣惱。
原本他還想說出自己並非刺客.而是在此寄居的客人。只是一覷見她焦慮的神情,他卻興起了和這班守衛玩玩的念頭。這當然不是因為他想活動活動筋骨,而是他喜歡她為自己擔心受怕的模樣,這證明了她是在乎自己的。不過這也是一個懲罰,誰教她要驚動守衛。
這陣騷動,終于驚動了傅鴻听。
他匆匆來到了事發現場,在看清楚了那一人當關、萬夫莫敵的男子是何人之後,他立時焦急地大喝一聲——
「住手!」
隨著這聲令下,眾人皆住了手。
「爹?」傅紅瑛不解地喊了聲,「他——」
她原想告狀,但立時覺得不妥,就怕永璇說出一切。可是沒想到,父親卻氣憤地打斷了她的話。
「瑛兒,你怎麼這麼沖動?!」
「爹!」傅紅瑛也氣憤起來,不解父親為何下令不捉拿永璇,還生氣的對自己咆哮。「這個大膽惡徒夜間總督府,居心叵測,你為什麼——」但她的話還沒說完,又被傅鴻听截斷。
「住口!」他對女兒低喝了聲,「什麼大膽惡徒、居心叵測!這位金公子是爹的貴客,爹不準你胡言亂語。」
「貴客?!」傅紅瑛訝異地道。「他就是爹的貴客?」
難怪他只是笑著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一點也沒有想要逃跑的樣子。只是,他怎麼會轉眼間成了爹的貴客?
「沒錯,趕緊過來拜見一下。」傅鴻听來到了永璇的身前,歉然地說︰「世佷,誤會一場切莫見怪。」
永璇還來不及說幾句客套話,傅紅瑛已搶前一步埋怨道︰「爹,這怎能算是誤會?他既來作客,就該守禮。在這樣的黑夜咨意擅闖內院,當然啟人疑竇。」此刻她只希望爹趕他出去,否則讓他住在這里,後果不堪設想啊!
暗鴻听不悅地想再罵女兒幾句,但永璇制止了他。「傅世伯,沒關系,我因迷路亂闖內院原本就有錯在先,不怪令媛。」
迷路?!這個人真是說謊不打草稿!暗紅瑛氣得瞪了永璇一眼,但後者只是裝作視而不見。
「對不起,金公子,老夫膝下無子,獨生一女,是以養成她驕橫習性。老夫教女無方,萬勿見笑。」傅鴻听臉上堆滿歉意,一轉頭,望著女兒厲色說道︰「瑛兒,還不趕快過來拜見金公子。」
暗紅瑛怎麼也想不透父親為何有這麼反常的言行舉止,但形勢不由人,只得盈盈一福,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小女子傅紅瑛,拜見公子。」趁著她爹不注意的時候,她又惡狠狠地瞪了永璇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