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夢?」
「我夢見失去你。」比起那個夜夜折磨他的惡夢,失去容兒對他才是最殘忍至極的懲罰,若能擁有容兒,他情願一生惡夢作為交換。
易琴瑟轉身和他面對面,四眸深情相視,她抓住他的手,和他十指交扣,「成雲,我就在這里,在你懷里,只要你睜開眼就能看見我,好不容易重逢,我不會再離開你了。」她愈來愈慶幸自己失憶,要不然現在恐怕也和丈夫一樣陷入過去的痛苦而無法抽離。
「容兒。」幸好她永遠都不知道他曾經做了什麼,幸好……
「成雲,要不要試著喊我琴瑟,別再喊我容兒?我知道你喊這個名字很久了,不過琴瑟才是我真正的名字,對我而言是一個重生,你要不要試著扔下過去的沉重包袱,真正讓我們有個嶄新的開始?」因為她忘了以前的事,也就不能進入丈夫的內心,只能用其他辦法來幫他解除痛苦。
喊她另一個名字就能忘了過去嗎?
真的能嗎?
「你想想,為什麼有人要改名字?不就是為了想改變過去不好的運勢,去除晦氣,獲得全新的人生。琴瑟原本是我的名,因為這個名,我便有個不同的人生,說不定你也會因為喊了我的新名字而有不同的際遇。成雲,希望我別問過去的人是你,為何仍受到束縛的人也是你?你不是答應我要打從心底感到快樂嗎?我很愛你,你若痛苦,我也不好受。」
她很清楚只要自己和煦兒不在他眼前,他的眼神總透著一抹深沉到足以使人溺斃的哀傷,他不言不語地遠眺穹蒼,整個人仿佛被什麼纏住似的,誰也不能靠近他的內心,很久之後她才了解,不是沒人能靠近,而是他不許有人接近。
看著她時,他的眸子時而露出滿意的笑,時而透出一股濃烈的落寞,有好幾次她都看得好想哭,很想問問究竟是什麼事讓他變得這麼脆弱,偏偏她答應永遠不問,只好讓這個困惑埋藏心底。
「琴瑟,乖,別哭,我答應你。」
「有時我好想重重打你一拳。」
「想謀殺親夫?」他笑道。
「不,是希望你也能忘記過去的事情。無論曾經發生什麼事,對你而言都是很苦的對吧?我希望你能忘了。」
痛苦?不,不只是痛苦,那是一種無止境的折磨,除非斷氣,否則無法結束,有時他也恨不得干脆一死了之,是在想到她後才放棄自殘的念頭。
他是為了容兒而活著。
「放心,我會努力忘記。很冷,我們回房吧。」
入冬後,天氣更為寒冷,不過今個兒早上還有幾絲陽光自厚厚的雲層透出,也算是個不錯的早……
「裴成雲,你給我滾出來!」
一聲怒吼,驚動了易府上下,就連將爹的警告當作耳邊風又要爬樹的易如煦也不禁走到前廳看看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又怎麼了?」裴成雲的聲音頗無奈。
「我去找過了,可是他人已經走了,沒人知道他的下落。」她千里迢迢去尋夫,哪知又撲了個空。
「我已經跟你說清楚了,沒找到人難道還能怪我?」
水仙雙手扠腰,揚起下巴,一臉潑辣的說︰「這是當然,誰教你白白浪費我一年的青春,而且還叫我去偷‘七味香子’,根本只是想利用我對不對?」
「是‘八味香子’。」關于利用這個事實,他倒是按下不說。
「管他是七味還八味,總之就是不對我的味。你沒讓我找到夫婿,那就……」她瞥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小男孩。「那就叫你兒子娶我吧。」簡直跟他爹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過心腸應該會比他爹善良,畢竟年紀還小嘛!
「作夢。」做爹的說。
「好啊。」做兒子的說。
「哈哈!還是你兒子比你識貨!」水仙高興地朗笑。
「阿姨,那你要等我滿十八喔,我今年五歲,你還要再等十三年,因為娘說希望我滿十八再娶妻。」
十三年後她不就人老珠黃了嗎?水仙隨即將易如煦剔除在成親對象之外。
「裴成雲,總之,你要給我一個交代,要不然我就待在這里不走了。」
「水仙,別胡鬧。」
相較裴成雲的不耐煩,易琴瑟則是熱情相迎。「水仙姑娘,歡迎!歡迎!上回你幫我買回繡線,我還沒來得及道謝,你就離開了,這次我一定會好好招呼你,快請進來吧。」
「原來就是你幫了我們繡坊啊?姑娘,快請進啊。」易濤富附和道。
「你的繡線真是及時雨,感謝了。」易夫人也插上一句話。
水仙就這麼被簇擁入廳,留下裴成雲和兒子。
易如煦瞥了身旁的父親一眼,「爹,您不進去嗎?」還以為爹很厲害,原來娘更厲害,以後還是找娘當他的靠山比較實在。
「進去吧。」水仙性子單純卻很自我,往往想做什麼便不會考慮旁人的想法,現在易府多一個她,真不知會帶來什麼麻煩。
酒足飯飽之後,水仙嫌一個人散步很無聊,便拉了易琴瑟往外頭走。
「吃得真飽!」
「水仙姑娘不嫌棄就好。」
「別喊我什麼姑娘,雖然我是,可是一直姑娘姑娘的喊,會讓我渾身不自在。」她比較習慣和人稱兄道弟。
「呵,我喜歡你的真性情,若非煦兒太小,我倒希望他能娶你。」
水仙搔搔頭發,不好意思地說︰「那個喔,我開玩笑的啦!老實了,在我明白你丈夫有多惡劣之後,對你兒子才沒有興趣,我這麼說,你不會見怪吧?」
「一點都不會。你認識成雲很久了?」
「幸好沒有很久,要不然遲早被他騙死,只想著利用我去幫他偷什麼,卻老是不肯娶我……不過幸好真正該娶我的人不是他,要不然我肯定去跳河。」
「看來成雲對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我替他跟你道歉,希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放心啦!如果真的很討厭他,也不會幫他做那些事了。」
「你喜歡成雲?」
「是啊,他還不難相處,雖然個性狡詐了點,不過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好太多了,你是他妻子應該很了解他吧?」
「不瞞你說,其實我失憶了,所以不記得之前的他是什麼樣的人。」
「咦?!」水仙一臉驚訝。「你該不會就是他找了很久的那個妻子吧?」
「如果他沒有另娶的話,應該是我沒錯。」
「原來就是你喔。」水仙認真的上下打量她。「他說我很像你。」
「說笑了,我根本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他是說我的個性跟你很像,不過我的粗魯你遠遠不及,而你的體貼和美麗卻是他難望項背,你說他是不是很可惡?」水仙說著,一拳打在樹干上,瞬間落下幾片黃葉。
易琴瑟伸出掌心,正好接住其中一片黃葉,難怪剛才裴成雲似乎很擔心她倆獨處,原來如此。
「確實是很可惡。」
「不過我覺得他人還不錯啦!」
「哪里不錯?」
「他對你夠痴情啊。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事,我不清楚也懶得問。」他們認識一年,不過這是一年,其實只有三個月,剩下的九個月她被他困在山上,不過她好心,不跟他計較了,而且與其嫁給他,她情願待在山上和野獸作伴。「我跟他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可是在那段時間里,我終于明白什麼叫做‘痴狂’。
「他白天人好好的,與正常人無異,但到了晚上就會亂摔東西,我還听底下的人說,裴成雲曾放火燒了一間房子,還害死他的親人,不過我沒繼續追問,因為當事人不肯說清楚真相,誰也不可能真正明白。反正,一開始我深深認為他可能是個瘋子,後來才知道他晚上摔東西是因為作惡夢,他說有兩個惡夢一直纏著他,一個是死亡,一個是失去,讓他最痛苦的是失去你,他又說會失去你是因為他對你做了不好的事情,所以你離開他,他已經後悔了。」
易琴瑟靜靜听完,內心無法平靜。
「你們現在和好了嗎?」
「我們和好了,謝謝你的關心,不過,別讓他知道你告訴我這些事。」
「哼!我才懶得跟他說話!」要不是看在是朋友的份上,她還不想管他。
「水仙,若你暫時沒想到要去哪里,盡避留在這里。」
「不了,我明天就走,這種地方他住不慣。琴瑟妹子,你人真好,嫁給裴成雲太可惜了。」水仙伸手搭上她的肩,一臉惋惜。
「我年紀稍長你幾歲。」
「沒關系啦!比我矮的,我一律喊妹子啊!」
她很喜歡性格爽朗的水仙,真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
陪水仙回房後,易琴瑟才回到自己房間。
裴成雲一看見她,忍不住問︰「你們都聊些什麼?」
「姑娘家的話,你也想听嗎?」
「她沒胡亂說什麼吧?」
「成雲,其實水仙的心思很細膩。」只是泰半的時候有點粗線條。「她很擔心我們。」
「我知道是我先對不起她,不該耽誤她的青春,這次我保證會努力幫她找丈夫。」
「為什麼她這麼急于出嫁?」
「有個不良算命師說她二十歲當天沒有成親就會死去。」
「你其實很關心她吧?」
「因為她的性子跟你很像,看見她,偶爾會讓我誤以為你就在我身旁,沒有離開過。」真的有過一、兩次,看見水仙的笑顏,他以為自己回到了那個什麼都還沒有改變的過去,可惜終究是奢望。「嫉妒了?」
「才沒有。」易琴瑟賞他一個白眼。「我度量沒那麼小。」
「可是我很嫉妒任何接近你的人。」
「無聊!對了,水仙都十九了,你還白白耽誤她一年,難道不怕算命師說的話真的應驗?」
「琴瑟,不良之所以不良,就因為是不良,在知道這件事後,他馬上派人將那個算命師抓來問過了,他說他根本不懂算命,只是混口飯吃而已。」
「怎麼不跟水仙說清楚?」
「誰教她一直喊無聊,我就讓她有點事擔心,免得她太無聊來找我麻煩。」
「成雲,你真的很壞耶。」
「現在這個壞人想對你做壞事了。」
「別、別鬧啦!」
反抗的聲音慢慢變成低喘,誰教她根本無法抗拒他的誘惑。
最後,易琴瑟還是背叛了他,隔了幾個月後偷偷將這件事告訴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