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軟皮沙發旁邊,帶著微微緊張面龐的青年,雙眼流竄起似曾相識的花火。那個唇線分明的唇廓……細挺的鼻骨,光潔的額頭覆蓋著蓬松細軟的額發,稱不上厚實的胸膛骨感分明,胸前打著細細的銀色領帶,俊逸的面孔、美好的五官,最後,是他望著她時,那個好像從未改變過的眼神……
大腦「嗡」的一下子,就像時間錯亂膠片重疊,飛舞過無數畫面。因驟然而堆積得特別零亂。女郎的棕色露趾皮鞋都險些因急速回頭的動作而折斷,她手足無措卻微微睜大眼楮,叫出那個其實是不能忘記的名字︰「林寒?「
「你……」林寒怔怔地望著朱理,錯愕得幾乎整理不清這之間的關系。他憑借本能叫住了朱理,之後才感到了震撼。
「我也不知道哦。」景嵐于氣流變得微妙之前,就忙不迭地搖頭,他一直都是圍繞唐逸安來調查,雖然知道唐雲和朱俊濤還有一個女兒。但這種無關的人,並不在他的調查之列。不過……真的很巧呢。巧到讓人不禁苦笑。原來在很久之前,他們就已經那麼靠近過唐逸安。只是誰會想到,那個經常在一起的少女,竟然就是朱家的長女。
「唐逸安。我們去書房談吧。」
他大大方方地徑自轉頭,伸出左手,唇邊有一個天然的梨渦,揚唇時總似帶了點似笑非笑,「我是鄭家的當家,你想要見的人。」
「他認識我姐?」少年有些呆然,又警覺地注視著怔怔對視的二人。
「是啊。」景嵐微微地松了口氣,撒謊從來不需要草稿地凜然回道,「所以才會……幫你啊。」刻意揚高的音調,也是對于林寒的提醒。如果他需要一個幫唐逸安的理由,那麼恭喜他,找到了。
身後響起一串腳步聲,是唐逸安帶著景嵐去了書房。整個大廳恢復安靜。朱理尷尬地站在那里,半晌,才慌張地招喚佣人給客人倒茶。
林寒自然不會提醒她說,面前早就擺放了茶水,他知道朱理只是一時無措,就像他,也尚自懵懂。
「似乎,發生了很多事。」
餅了一會,眼楮盯著朱理旋轉茶杯的手,林寒才微揚著頭率先打破難以為情的沉寂。
「是啊。」朱理的眼楮有些不知道要看哪里,喝了幾口水後,又恢復了鎮定,「讓你看笑話了。」
沒有問多余的事,就像她早就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她家里的事,但林寒其實是很意外的,在他的計劃里,並沒有朱理。
「我听說你出國了。」
「……」林寒干笑著低下了頭。听誰說?方清?自己卻不知道他們還會有聯絡。
「是听葉珍說的。你還記得她吧。」
雖然其實不記得了,但很多記憶都是只需要稍微提醒就會再次復蘇。想起那個喜歡卷發歪梳的明艷女郎,林寒笑了笑。
「我知道。」
「雖然後來她和景嵐分手了,但是現在也嫁得很好哦。」朱理特別漆黑的眼眸仔細看,其實有點放空。也許是對于林寒的出現不知所措,所以只好不停地講一些二人都知道的事,借以填補空白。
「真的是……過得很快。」
簡單的一句話,要說出來卻是五味雜陳。雖然在事後可以笑著說時光如水,但經歷的每個分秒無不是鐫刻皮膚的時光刻痕。
「但是你還是很年輕呢。」
「真的嗎?」朱理笑笑,「我弟已經在嫌棄我嫁不出去還賴在家中呢。」
「你現在在唐氏做事?」林寒拉開話題。
「是啊。在哪里上班都一樣,與其為人賣命,為什麼不替自己家做?」她不想只為了炫耀骨氣,而刻意避嫌。畢業後一直也是在公司里,現在更是為此慶幸。如果父親真的和小安鬧翻,好歹一直待在高層的她,對于內部的執政情況,也能夠有所益助。
忍了一陣子,知道不問較好,但林寒還是心思復雜地假笑著說︰「……沒有和那個人結婚?」
「那個人?」朱理愣了一下,突然爽快地笑了起來,伸手把結辮盤繞一圈因而變短的散發撩到耳後,「你說陸俊奇?」她曖昧地笑了一下,低頭,又抬頭,感慨般地仰起臉,「我和他……不行的。」
很簡單的三個字,「不行的」,林寒听得百味交集。
當初為了那個人,她傷他很深。雖然現在回想,無所不能的時間看似讓他甚至回想不起自己當初是否真的有過痛不欲生的感覺……但是殘留下的那種對人微妙的不信任,卻無疑是因她而被加深的創口。
「他實在太傲慢了。」這樣的事,和家人也不想說,但是看到林寒,不知為什麼,就覺得說也無防,「……就像我一樣。」朱理,有一點落寞卻又狡黠地笑了。
那個人總是帶了點天真,和林寒的天真不一樣的天真。他英俊聰明,看起來脾氣也好。但是要變成最接近他的那個人以後,才會感覺到他有多高傲。他總是喜歡對她的人生指手劃腳,卻又恍然不覺他那樣很糟糕。
被他的率性吸引,又變得討厭他獨斷專行。
他對誰都照顧親切,卻認為成為他女友的自己,理應體諒理解。
對于朱理去唐氏上班的事,漫不經心地嘲笑著。那種並沒有諷刺本心的無心之舉,反而更加傷人至深。
———這個人完全都不理解我。
心里就是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就算還是搭肩去看畫展和電影,也還是喜歡他吃爆米花時小孩子一般舌忝手指的動作,會笑的眼楮和聚會時利落的舞姿讓他像永遠的Party王子。可人生不能一直在聚會上旋舞。偶爾,傾吐對于父親的不解和迷惑,就被責怪說你父親也有人生的選擇權啊。
那種完全的「我是從道理上來分析」的樣子,卻為何不覺他擺出的是局外人的嘴臉?一旦泛起這樣的感覺,心也在瞬間冷掉了。
她根本不需要一個理智得像人生交警一樣的正直男友。
就算她是錯的,也要站在她那一邊。如果她殺了人,會帶她跑到大海的那一個盡頭而不是勸她自首……只有像這樣的人,才是能給她以「戀人」之感的相手。
維持著冷淡的關系,等待著對方說分手。
她不需要一個總是甩掉男友的惡名,而陸俊奇平均主義的溫柔更像一個有負于她的公子。城市的圈子異常狹小,之後也在聚會上踫面了幾次。
心動的感覺隨著心冷的一秒就完全消失。
也許說出來會顯得她冷漠,所以即使被誰問,她也只是低頭笑笑,封口不提。開始上班,工作,忙碌,家里的事,公司的事,父親和弟弟日益因控股權和決策變得關系緊張的事……那麼多事,奇怪的是,在這種越是混雜忙碌的時刻,反而,她想起過林寒。
有時不想開車,一個人穿著黑色馬甲斜靠在公車站閑閑地等車,拿著一本書翻翻,懶得戴隱形眼鏡,就索性戴一副黑框眼鏡。有笑鬧著的小男生和小女生拿著冰激凌追跑打鬧晃過眼前,自行車輪輾著落葉泛起反光,竟讓人覺得刺眼。
路過身邊時,好像刻意變大了的笑聲,疑心是在嘲笑她是老女人。皺眉摘下眼鏡,又對著商店街的櫥窗涂了一下口紅。變得開始在意儀容,越是長大,越開始害怕變老。
急匆匆趕飛機接客戶的時候,開車路過十字路口,左邊有一排人工種植的行道樹,不久前才漆白過的長椅上並排坐著傻瓜情侶,學著電視廣告纏一條圍巾互喂肉包的樣子,令人覺得他們不夠自重。感到車里的暖風不夠暖和,縮手縮腳地抱一抱肩膀。有時睡覺醒來,竟然也維持著擁抱自己的睡姿。
樹葉掉落車窗,用擋風刷飛快掃下。沒有了小女生悲秋落葉的心情,雖然以前好像也沒有……嘲笑自己怎麼從來沒有年輕過的感覺時,恰好有誰踩著溜冰鞋劃過身畔卷起秋風。
怔怔地回頭,捂住揚起一角的短發。
變老舊的滑冰場,現在已經門庭冷落了吧。
像八音盒上的小人一樣,十指相扣轉著圈圈的少年少女,因為記憶不會再重來,就變得珍重可貴。
冬天下雪,雪花落下很薄的一層。
走上去,有刷刷的聲響,媽媽說冰稜好像誰的眼淚在月光下反光呢。
一面覺得母親還真是多愁善感啊,內心的某個地方卻像悄然綻裂了一角冰紋,被無法阻擋的冷風軟呼呼地吹灌進去。
商場里賣手套的地方照例有銀色鐵制小推車。
搖搖晃晃掛成一排的手套,會觸動某些發生時才不會刻意去記的記憶。
明明就不喜歡林寒,為什麼開始想起他呢?
自己一個人,有點寂寞。雖然知道這才是一切的癥因,卻因為總是遇不到合適的人,終于變得懶于提起。
參加各種時尚聚會,甚至被朋友拉去加入過五分鐘超快閃電約會。面前的男士每五分鐘,就換一個人。不停在面前變幻閃爍用力表現自己的男人的臉,交錯重疊。無法記住任何一個人的樣子。
女性的朋友,也失望而歸,說︰「根本已經沒有好男人了嘛。」
才發覺不止自己,大家都得了相同的怪病。
寂寞、想愛人。卻無法愛上任何人。
對于錯身而過的每段戀情,都開始產生了自我審問的疑惑。也許我不該錯過那個人吧,會對交往中的某一人,突然產生留戀和懷念。
晚上要干很多事,東忙西蹭,最後也沒有想睡覺的意思。但是倒頭大睡時,照樣覺得很幸福。仿佛沒有任何缺憾,仿佛卻又若有所失。
案親的事,失望有限。
因這些年來,早就看穿他的面目,彈性疲乏,快要失去感覺。
有時會想,把公司都扔給那個臭老頭,卻又就是不服氣。
只有母親還傻傻地相信……相信婚姻一定能夠得以維持。
「不相愛,那就分開也很好。」連這樣的事,也能說出口。看到林寒因她的率直而露出驚訝的表情,她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小安說他找了律師,就是你嗎?」
林寒的心情難以平靜,他囁嚅著嘴唇想要說點什麼,又低了下頭。
「拜托。」朱理笑了,甚至帶了點親昵地推了他的手,「你這個樣子要幫他打官司,老實說我可真是不放心了啊。」
他不服氣地想說,其實……
卻又被想說的那句話,略微地震驚到。
其實我只在你面前,才總是特別的笨。
———像這樣的話,說出來,也實在太過可怕了。
「這是工作。請相信我。」端起了有點冷肅的表情,以不容許誰侵犯的口吻,逞強地卻又是希望能夠被相信地如此強調著。
被那雙黑琉璃一樣的眼楮弄得恍惚了一下,朱理想要笑,卻笑得不夠自然。她一直都是相信他的,因為騙人的,總是自己。
「你怎麼突然就出現了呢?」
坐在茶幾另一邊的女郎,輕輕托著臉頰,交疊著膝蓋,並不是很文雅的動作,她做起來卻渾若天成。略眯起的長型眼瞼,帶著微微狡黠之感,皺起來時鼻子上方有一點可愛的皺紋,然後那顆細小的黑痣也隨之舞動。像波斯貓一樣的臉孔……搭配著輕輕的卻似乎包含了感情的語言。
那種輕輕的語聲,令林寒眼神閃躲。
他……有點,不敢直視朱理。
「好像天使一樣啊。林寒,簡直就像是特意為了幫我而出現的。」
女郎眯眼笑著,很有自信的臉龐光彩閃閃。
雖然本來不是那樣……但是沒辦法駁斥。不管是她微晃肩膀的樣子,專注望著他的樣子,每一個動作,都會讓心底以為早就忘了的圖片繽紛閃爍,跳躍自記憶的閘門。
「我要回去了。」
太混亂了,得整理一下。但是為什麼要整理,需要整理的是什麼……
「那我送你。」朱理也跟著作勢要起身。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有點倔強的堅持。
「嗯……」半月形的眼楮劃過些微不知所措的受傷。
「因為……不想要麻煩你。」看到那個表情,他不由自主地喃喃著多余的補充。不想讓這個人困窘的原因以及在這個人面前格外逞強的理由……都是因為她是朱理吧。可笑的理由,讓自己也要看輕自己。
把景嵐丟在唐宅,失魂落魄地一個人先跑了回去。一路上坐在車上,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回事……像踩進時空設置的陷阱,一直到打開酒店的房門,聞到了安心的溫暖的香氣,一顆心才終于落了回來,自己又終于變回到了自己。
「林寒,林寒。」賽小婭頂著一臉黃瓜切片,從浴室里跳出來,下半身穿著緊身的黑色七分褲,上面隨便包裹著浴袍,「怎麼樣?要辦的事順利嗎?」
林寒不自覺地反問︰「你知道我要辦什麼事?」
「反正是辦……拌黃瓜以外的事!」她咭咭笑著。
「這笑話很冷。」他伸手掐一把她的臉,順勢揪掉一小片黃瓜,「小婭……」
「嗯?」
被黃瓜貼滿的臉,只露出烏溜溜的眼楮。看起來有些滑稽,林寒卻一點點地,慢慢地從另外的意義上淺淺地笑了。
「小婭。」
「干什麼?」
「我覺得我好奇怪。」
「哪里有痛嗎?」她的臉在面前皺了起來,黃瓜因此又掉落了兩片。
「我心口很奇怪。」他抓著她的手,皺眉的臉看上去有點孩子般的可愛。他把她的手貼到胸口,認真地說著,「這里一直在跳啊。」
「因為活著,當然會跳吧。」
「而且亂七八糟的……」他喃喃地說。
「沒關系吧,像我一直也是亂七八糟的啊。」她瞪眼。
「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
「哦。」他點點頭,有點呆的樣子。
就像有哪里痛的時候,小孩子會問家人︰「媽媽我這里很痛啊,沒事嗎?」
如果母親回答說︰「沒事。」就會變得安心起來。
就算是可笑的事也是事實。能夠讓人類信任的從來不是醫生和藥品,而是自己身邊最信賴的那一個人的語言。
為誰而心跳,為誰而心安。
按雜的難言的糾結的純粹的簡單的……
如果這些包裹在所謂的真實之外的霧障,也能像紛紛落地的淡黃色圓形切片,那樣輕易就被剝離表層,也許就會察覺到動蕩的心情里,什麼才是最重要的事物。
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忙碌。
林寒以工作為理由,終于還是搬了出來。連帶相關人等一起,住進了景嵐的別墅。因為從早到晚也要搜集取證,完全無暇分心照顧小婭。
「你不是說……會接我過去住嗎……」
略微失望的語氣和非常失望的眼楮。小婭絞著手指,嘴角扁扁的,可憐卻又不敢抗議的樣子,試探地說著。
「因為發生了一些事,現在是和工作人員在一起,那不是我們的家。」他只好這樣拍拍小婭的臉,補償性質地安慰︰「等這次的事結束?我帶你一起挑房子好了。選你喜歡的好不好?」
「哦……」面對那個輕柔的哄勸,她只好悵悵地點頭,雖然想問,這次的事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但是問出來,就會顯得自己咄咄逼人。她只好難受地垂眼,心不在焉地揪著裙子的線邊。
林寒從皮夾里掏出一張信用卡,「小婭,你在酒店沒事做就出去逛逛街吧。」
倏然抬起的眼楮,漾起一抹淺淺的受傷。林寒笑著皺眉,「喂。你又在亂想什麼?我是讓你給自己買點衣服什麼的。因為要長住啊。」
「我……」張了張嘴,變成了,「嗯。」
委屈地想說我才不要林寒的錢呢,但還是別扭地接了過來。因為要是拒絕別人的好意,很多事就不會有下一次了。所以,不喜歡的禮物也會裝成喜歡的樣子。這是她唯一能夠做到的狡猾了。
林寒總是來去匆匆,倒是景嵐中間有來探望過她幾次。
景嵐說林寒很忙,在幫一個熟人打官司。要她乖一點,不要讓林寒分心。雖然根本不想相信景嵐,看到那個人就覺得很信不過的樣子……但因為是林寒最好的朋友,所以就努力地相信了。
「要是你有什麼事,打我的電話也一樣。」
那個笑眯眯的家伙,這樣說著,還留下了名片。
「那個提袋里是送你的東西。」臨走的時候,還繞回腳跟,笑著歪頭指了指被留在沙發上的一堆手袋。
想著,在搞什麼啊,跑過去拆開。從內衣開始……各種隨身用品,全都妥善地買好,分類擺放。
也許應該欣喜地大笑著說︰姓景的你還真是貼心啊。
卻又根本沒有那樣的情緒。
體貼自己的人,關懷自己的人,並不是換誰都好。如果不是林寒,很多事就沒有了意義。以為輕易就可以微笑的理由,其實不是那些或珍貴或微不足道的東西……而是送禮物給自己的人究竟是誰。
想要看到總是藏在禮品盒子背後漆麗的黑眼楮。
那有著略微嚴峻的表情卻常常也會在玩拼圖時溫柔的笑了的男子。
一天,兩天……林寒一次也沒有回來。三天、四天……林寒連電話都沒有打。五天、六天……
一邊刷牙眼淚就不可控制地流下,然後一邊哭一邊打通景嵐的號碼,問他林寒為什麼一直都不回來看她……
「因為林寒正在忙啊。」
並不是來自電話的回應,而是景嵐扣斷電話後,親自跑來看她,用掛著一點憔悴的眼楮,「你看。」他指指他的臉,「連我都變這樣了,就別提他了,不過終于快要結束了,今天就會開庭宣判。」
「那……那你來這里沒關系嗎?」
一想到這種忍耐終于可以停止,心情就立刻轉好了一點。然後才想起姓景的跑來看自己,會不會也很麻煩他呢。
「我又不是法官,也不是律師。我去那邊也沒有用吧。」
面容艷麗又有一點桀驁的青年,以手指撥攏著及肩的頭發,渾不在意地講著︰「肚子好餓,我帶你去吃飯吧。」
「不要。」
「什麼?」馬上,那漂亮的臉變得嚴厲起來,「你竟敢拒絕本少爺啊。」雖然是明顯帶著戲謔的語聲和慵懶的態度,卻讓賽小婭不寒而栗,微微發顫的肩膀,讓景嵐迅速眯眼靠近,「怎麼了嗎?不會被嚇到了吧……」他干笑一聲,「我是開玩笑啦。」
「我當然知道。」逞強這麼說了,心里卻還是有些微的恐懼。以前,那個欺負過自己的高干子弟……也是一副像剛才景嵐裝出的樣子,自命不凡的嘴臉。
「我不要去吃飯。」
別扭地推開景嵐的手,一個人把自己關在酒店的房間。雖然景嵐在門外氣急敗壞地說什麼簡直和林寒一樣難搞太麻煩了喂喂我只是可憐你呦想帶你出去散個心嘛白痴……以前就會明明沒有力量卻裝得張牙舞爪地回吼老娘才不要你同情咧。
現在卻連那樣的力量都沒有了。
不知道為了什麼,自己好像變得軟弱了。像野生的小貓,只是被豢養了幾天,就因為溫柔的主人,而忘記了要怎麼對其他人類狺狺咆哮。
視線回掠,望向酒店的窗台,那里有一盆仙人掌。
罷剛入住的時候,她有問林寒︰「要不要給它澆水呢。」因為花盆里的土,干得像粉末一樣。
林寒卻笑著說︰「不用啊。因為那是仙人掌。」
可是現在,土塊都裂開了,可以看到枯萎的根睫,它一定就要死了,也許仙人掌真的不需要常常澆水,但並不意味它可以一直不去灌溉。
眼淚掛在睫毛上,顫了幾下,害怕隨著眨眼的動作它會掉下去,連忙像流鼻血的時候一樣抬起頭來。
天空還是一片艷藍。
唐逸安在艷藍之下,穿著淺白色的西裝,面容冷峻地步出法庭。
像吸血蝙蝠一樣的記者群蜂擁而上,采訪唐龍紀今後的走向以及和生父對執公堂的感想……失敗者朱俊濤則在其情婦的黑色房車掩護下于後門悄悄撤離。
林寒疲憊地斜靠在走廊,一時不願意出去。摘下眼鏡,用手指揉著太陽穴。
應該慶幸的並不只是他們贏了這場糾紛,而是朱俊濤沒有在法庭上揭露唐逸安的身世……在開庭之前,景嵐拿著一個文件夾交給了朱俊濤的律師,雖然林寒想問那里面是什麼,但之後景嵐接到一個電話就匆匆地走了。他則還有後續要交待,一時無法月兌身。